白磊摔碎的青花瓷瓶碎片溅在地板上,像簇骤然绽放的冰花。他捏着那张写满数字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上的墨迹被怒火熏得发皱,像沈曼青那张总是带着疏离的脸。
“假的!”他将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皮鞋碾过纸团的声响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像在撕扯谁的骨头。管家垂着头站在一旁,冷汗浸湿了浆洗挺括的衬衫,不敢抬头看他眼底的凶光。
保险柜的密码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错误提示灯在暗格里闪得人心烦。他刚才亲自试过,盘扣里的数字输进去,只换来这声嘲讽般的嗡鸣,像沈曼青藏在暗处的冷笑。
“把那个丫头带过来。”白磊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棱角,刮得人耳膜生疼。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烟儿那丫头继承了淑敏的韧劲,骨头比看起来硬得多,不烧到痛处,不会吐出真东西。
烟儿被押进书房时,西厢房的寒气还沾在她的蓝布衫上。手腕上的铁链拖过走廊的地毯,留下道浅痕,像条无力挣扎的蛇。她看见白磊站在保险柜前,背影佝偻却透着狠戾,像头被激怒的困兽。
“说,真密码在哪。”白磊转过身,手里把玩着那把银质裁纸刀,刀刃在灯光下晃出冷光,照得烟儿眼底一片清明,那清明里藏着他最恨的东西,是沈曼青当年也有的,宁折不弯的倔强。
烟儿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被烙铁烫红的皮肤己经起了水泡,亮晶晶的像泪,却偏要在最痛的地方,透着股不肯屈服的韧。
“不说是吧?”白磊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那我就把白江澜的手筋挑了,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碰画笔。你知道的,他最宝贝他那双手。”
烟儿猛地抬头,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想起白江澜在画廊整理母亲遗作时的样子,指尖抚过画布的温柔,像对待稀世珍宝。若是没了手,他该有多痛?
“你敢!”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却偏要撑出威胁的架势,“你动他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做的事全捅出去!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拉我垫背?”白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逼近一步,裁纸刀的刀尖抵住她的下巴,冰凉的金属压着皮肤,“你以为还有机会?等我拿到证据,你们两个,还有沈曼青那些见不得光的旧账,都会被烧成灰,撒进黄浦江里,连个响都不会有。”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混着雪茄的焦味和古龙水的腻香,像条黏腻的蛇缠上来。烟儿偏过头想躲,刀尖却更用力地陷进肉里,渗出血珠,红得像那年母亲旗袍上的盘扣。
“我再问最后一次。”白磊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密码在哪?”
烟儿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母亲在缝纫机前缝盘扣的侧影,淑敏阿姨病床上艰难翕动的嘴唇,白江澜在阁楼里递给她披肩时的温度……这些碎片像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疼得她喘不过气,却也奇异地生出股力气。
她猛地睁开眼,撞进白磊阴鸷的瞳孔:“在玉镯碎片里。”
白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确实让人收了玉镯碎片,却只当是无用的垃圾,锁在储藏室的角落。沈曼青竟会把密码刻在那种地方?他捏着刀的手紧了紧,指腹的薄茧擦过烟儿下巴的血珠,腥甜的气味让他想起多年前,沈曼青第一次反抗他时,也是这样咬着唇,不肯示弱。
“取来。”他对着管家低吼,刀尖却没离开烟儿的皮肤,“要是再敢耍花样,我就让你亲眼看着白江澜变成废人。”
储藏室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打开,积灰的空气呛得人咳嗽。管家捧着个紫檀木盒出来,打开时,玉镯碎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被月光浸过的泪。白磊抓起最大的一块碎片,对着光仔细看,内侧果然有细密的刻痕,是串数字,比盘扣里的更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笃定。
“去试。”他把碎片扔给管家,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烟儿,像盯着随时会跑的猎物。
管家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粗重的,带着剑拔弩张的紧绷。烟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步了,成与败,生与死,都系在那些冰凉的玉碎片上。
突然,走廊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保险柜开锁的声音!
白磊的眼睛亮了,像贪婪的狼终于看到了猎物。他刚要转身,却被烟儿猛地推开,裁纸刀划破她的胳膊,带出道血痕,在蓝布衫上洇开朵红得刺眼的花。
“白江澜!快跑!”烟儿的嘶吼震得窗玻璃发颤,她扑过去抱住白磊的腿,用尽全力将他绊倒在地。
白磊没想到她敢反抗,重重摔在地板上,后脑勺磕在保险柜的棱角上,眼前瞬间发黑。他听见烟儿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听见她撞开书房门的声音,还听见,白江澜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带着焦急,带着愤怒,更带着他最不愿听见的,属于沈曼青的那份决绝。
“烟儿!这边!”
白磊挣扎着爬起来,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昂贵的地毯上,像朵恶之花。他看见管家慌慌张张跑回来,脸色惨白:“先生,密码……密码是对的!但里面只有半本账本,还有……还有沈女士留给白先生的信!”
“废物!”白磊一脚踹开管家,抓起桌上的枪就往外冲。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烟儿的铁链拖过的痕迹,像条引路的蛇,指向阁楼的方向。
他太清楚了。沈曼青最擅长声东击西,保险柜里的半本账本是诱饵,真正的证据,还有那封信,才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阁楼的天窗开着,夜风卷着月光灌进来,吹得满架旧画哗哗作响。白磊冲上去时,只看见白江澜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纸信封,烟儿正踩着排水管往下爬,蓝布衫的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即将挣脱牢笼的蝶。
“抓住他们!”白磊举枪瞄准,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犹豫了,他看见烟儿手腕上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浅红,像极了淑敏当年跪在雪地里,求他放过烟儿时,手腕上被烟头烫出的印子。
就是这刹那的犹豫,白江澜己经翻身跳出天窗,落地时拉了烟儿一把。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巷口的阴影里,牛皮纸信封的边角在风里晃出白,像道撕破黑暗的光。
白磊对着夜空开了一枪,子弹呼啸着穿过月光,却只打中了天窗的木框,木屑飞溅,像谁碎裂的骨头。
他站在阁楼中央,满架的旧画在风里摇晃,画布上母亲的笑容,淑敏的眉眼,都在光影里模糊成一片。保险柜的门还开着,半本账本躺在里面,纸页泛黄,像他亲手写下的罪证。
烟儿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玉碎的时候,真相就出来了。”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镯碎片,月光从天窗漏下来,照在刻痕上,那串数字后面,还藏着个极小的“澜”字。
原来如此。
沈曼青从一开始就算好了,她要等的不是烟儿,是白江澜。是她的儿子,用最像她的那份执拗,带着真相,从他布下的局里,硬生生闯出去。
楼下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得像撕破了夜幕。白磊缓缓蹲下身,将玉镯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拼凑成不完整的圆。那些裂痕里,藏着两个女人的一生,藏着他不愿承认的愧疚,更藏着他永远也锁不住的,属于沈曼青的月光。
警灯的红蓝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场迟来的审判。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沈曼青穿着月白旗袍,站在石榴树下,对他笑说:“玉有灵性,你对它不好,它就会记仇。”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知道他会背叛,知道他会施暴,知道他终究会被自己布下的局困住,动弹不得。
阁楼的钟敲了十二下,声音沉闷得像在哭。白磊将拼凑好的玉镯放在母亲的画前,转身走向楼梯,他知道,警察己经包围了老宅,那些藏在日记里、账本里、玉碎里的真相,终于要在天光破晓时,晒在太阳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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