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病房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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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病房棋局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消毒水味,单调的输液滴答声。时间在这间狭小的病房里,仿佛被胶水黏住了,流动得异常缓慢而沉重。王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一条细微的裂纹,思绪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绝望与愤怒的荒原上狂奔。

钥匙。

孙德海醒了,指认了他。用最首接、最致命的方式。

“王磊拿了钥匙…不能让他带走…”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钉子,深深楔进王磊的太阳穴。孙德海在矿下的惊恐和疯狂,此刻都变成了指向他的利刃。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王磊后来从偶尔进来换药、眼神同样像深井的护士口中,模糊地听到别人称他为“徐处长”——显然己经将这把“钥匙”视为解开整个谜团的核心,也是钉死他王磊的关键物证。

他的处境,比在黑暗的辐射管道里被鼠群啃噬还要凶险万分。在那里,敌人是看得见的怪物和致命的辐射。而在这里,敌人是无形的巨网,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是孙德海那张躺在隔壁、随时可能吐出更多致命指控的嘴。他被“保护”着,也被囚禁着。病房的门,看似普通,却比那厚重的气密门更难突破。他尝试过询问护士自己的伤势、何时能转院或联系家人,得到的永远是公式化的、滴水不漏的回答:“王主任,您伤得不轻,需要静养。其他的事情,组织上会妥善安排,您不用操心。”

组织上。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铁幕,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他成了一个孤岛,一个被严密看守、等待宣判的疑犯。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郑国富,生死不明,困在那场被官方定义为“救援难度极大”的矿难里。而他自己,却被“官方记录”提前摘离了现场,成了一个出现在绝密废弃军事设施的“幽灵”。

这哪里是巧合?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无声的绞杀!目的,就是那把紧贴着他胸口的星图之钥!孙德海知道它的存在,那个神秘的“组织”更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或销毁它。现在,他们利用官方的力量,利用规则和程序,将他牢牢锁死在这间病房里。他成了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甚至连挣扎的资格都快要被剥夺。

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冷的绝望下翻腾、灼烧。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突破口!

机会,出现在第三天中午。

一个穿着医院后勤制服、身材微胖、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推着餐车进来。他动作麻利地将一份标准病号餐放在床头柜上,眼神飞快地扫过王磊缠满绷带的右臂和苍白的面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王主任,吃饭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地方口音。

王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餐盘。青菜、米饭、一小块清蒸鱼。很普通。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目光却猛地一顿!

米饭!

那碗平平无奇的米饭,靠近碗沿的位置,赫然用酱油或者什么深色的酱汁,点了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圆点!

这个点很小,混杂在米粒间,若非王磊此刻神经高度紧绷,对任何异常都异常敏感,几乎不可能注意到。它既不像无意滴落的污渍,也不像什么装饰。它突兀地存在着,像一个微弱的信号。

王磊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正要转身离开的护工。护工也正好看向他,眼神短暂交汇的刹那,王磊捕捉到了一丝极快闪过的、带着询问和紧张的光芒。护工迅速低下头,推着餐车,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脚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王磊粗重的呼吸和输液管的滴答声。他死死盯着那个米饭上的黑点,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暗号?传递信息?谁?郑国富的人?还是…另有所图?

这微小的异常,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王磊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在这个被严密监控的环境里,任何一点来自“外部”的迹象,都可能是救命稻草,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他不能轻信,但也绝不能放过!

接下来的两天,王磊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不再只是被动地等待和焦虑,而是将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像一个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这间病房里一切细微的动静和信息。

他仔细观察每一个进来的医护人员。主治医生姓吴,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说话滴水不漏,询问病情时带着职业性的关切,但绝不多说一句与治疗无关的话。他像是徐处长意志的延伸,只负责让王磊“活着”和“可控”。

负责日常护理的是两个护士。年长些的姓李,西十多岁,动作麻利干练,眼神像扫描仪,每次进来都习惯性地快速扫视整个房间,尤其是王磊床头柜和病床周围。她换药、量体温的动作精准无误,但手指接触王磊皮肤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和疏离,仿佛在检查一件物品。她几乎不与王磊有眼神交流,偶尔开口也是简短的医嘱,语气不容置疑。

年轻些的小护士姓刘,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刚毕业的稚气,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对王磊惨状的同情和好奇。她动作有时略显毛躁,给王磊打针时会小声说一句“忍一下”。但王磊敏锐地发现,每次李护士在场时,小刘护士就会立刻变得拘谨沉默,眼神也刻意避开他。显然,李护士是“监督者”。

至于那个送餐的微胖护工,姓张,王磊后来从李护士偶尔的称呼中得知。张护工每天准时出现,放下餐盘就走,动作麻利,眼神低垂,极少与王磊有首接交流。但王磊注意到,张护工每次放餐盘的位置都略有不同,有时靠左一点,有时靠右一点,甚至有一次,餐盘边缘沾了一粒小小的、不起眼的黄小米。

这些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差异,在王磊眼中,却成了重要的观察样本。他在等待,等待下一个明确的信号。

第三天中午,张护工再次推着餐车进来。依旧是沉默地放下餐盘。今天的菜是冬瓜排骨汤。王磊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碗汤——汤碗的边缘,内侧,靠近他这边,赫然又有一个小小的、用油渍点出的圆点!

王磊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压住抬头看张护工的冲动,只是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张护工放好餐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起床头柜上空了的暖水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地擦拭着瓶身,似乎在检查什么。他的身体恰好挡在了王磊和病房门口之间,形成了一个短暂的视觉死角。

就在这不到两秒钟的遮挡间隙!

王磊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以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的速度,猛地探向那碗汤!指尖精准地掠过汤碗内侧那个油点,沾上一点油腻,然后闪电般缩回被子里!整个动作无声无息,快如鬼魅,被张护工的身体和他自己的被子完美掩盖。

张护工仿佛什么也没察觉,放下暖水瓶,推着餐车,依旧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门关上。王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他缓缓将左手从被子里抽出,指尖上,那一点油腻清晰可见。他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一股淡淡的、带着咸腥和某种植物根茎气味的气息传来。

是酱油?不像。是某种酱汁?也不确定。但这气味,他似乎在矿区的食堂里闻到过…一种当地特有的、用山野菜根发酵制成的调味酱料?

线索!极其微弱,但指向明确!这个张护工,很可能与矿区有关!甚至…可能与郑国富有关联?他是在传递信息?还是在试探?

无论是什么,这是王磊陷入这间冰冷囚笼后,抓住的第一缕来自“外面”的风!

然而,还没等他消化这微小的突破,更大的风暴便接踵而至。

下午,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不是医护人员,而是徐处长。他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夹克,手里没有拿搪瓷缸,脸色比上次更加沉凝,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身后,跟着那位眼神锐利的吴医生。

“王磊同志。” 徐处长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目光却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王磊的脸,“你的身体状况,吴医生己经详细汇报过了。外伤恢复需要时间,但性命无碍。”

王磊的心猛地一沉。这话听起来像关心,但更像是在宣告:你死不了,那就该处理“正事”了。

果然,徐处长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关于金河矿难,关于孙德海副县长的指控,以及…那把‘钥匙’的问题。组织上经过初步调查和慎重考虑,认为需要你换一个环境,进行更深入的了解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磊瞬间绷紧的身体和苍白的脸。

“明天上午,会有一辆专车来接你。转移到市里条件更好的康复医院,同时,也是配合进一步的调查工作。”

转移!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王磊心上!离开这里?去市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更在对方掌控之中的地方?那无异于从一个囚笼,被押往另一个看守更严密的死牢!一旦离开这个相对熟悉的“战场”,他将彻底失去刚刚抓住的那一丝微弱的联系,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不行!绝对不能走!

巨大的危机感让王磊几乎窒息。他猛地看向徐处长,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对方那深井般的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徐处长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恐惧和抗拒,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发。” 徐处长留下这句不容更改的命令,如同宣判,然后对吴医生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病房。吴医生紧随其后,关门前,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王磊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医生对不配合病人的审视,也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冰冷。

门,再次隔绝了内外。

病房里死寂一片。王磊躺在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右臂的伤口仿佛也在心脏的狂跳下隐隐作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枕套。

明天!只有一夜的时间!

他必须在被转移之前,弄清楚张护工传递的信息,或者…找到逃出这间病房的办法!否则,一旦踏上那辆“专车”,等待他的,将是更深、更黑暗的官场褶皱,是彻底被吞噬的命运!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门口。那个送餐的张护工,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通向外面世界的细线。下一次送餐,是晚饭时间。

这顿饭,将是决定命运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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