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
程微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己被阴影吞噬大半,只剩下边缘一圈血红色的光晕。她攥紧那张泛黄的纸条,指节发白。"记忆重组需在月全食时完成"——时间所剩无几。
"沈墨川,醒醒!"她轻拍他的脸颊,触感冰凉得不正常。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右眼眼皮下的血管隐约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房间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程微警觉地抬头,透过门缝看到数个黑影匆匆掠过走廊,他们穿着银羽教的白色长袍,手中捧着某种容器,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
月主降临..."
断断续续的吟诵从远处飘来。程微屏住呼吸,轻轻将门闩插好,转身时却撞上一双睁开的眼睛——沈墨川醒了,但他的右眼完全变成了琥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猫科动物般微微发亮。
"你..."程微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沈墨川缓缓坐首身体,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他的左手五指张开又握紧,仿佛在适应这具躯体。"程...微..."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沈墨川?还是沈翊?"程微的手摸向桌上的青铜烛台。
对方忽然痛苦地抱住头,指缝间青筋暴起。"快走..."这是沈墨川原本的声音,"他在我脑子里...太虚镜的碎片..."
话音未落,他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挥出,将桌上的物品全部扫落。油灯砸在地上,火苗舔舐着木质地板,瞬间窜起半尺高的火焰。在明灭的火光中,程微清楚地看到沈墨川的右半边脸浮现出陌生的表情——那是属于三百年前沈翊的冷酷微笑。
"终于见面了,第七容器。"沈翊控制着沈墨川的右半边身体说道,左半边脸却仍在挣扎,"程雪柔的杰作。"
程微抓起太虚镜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她的掌心。鲜血滴落的瞬间,碎片突然变得滚烫,金色纹路如血管般亮起。"放了他!"她将碎片对准沈翊,"我知道血咒的真相。"
沈翊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沈墨川痛苦的闷哼。"真相?"他强行抬起沈墨川的右手,指向窗外,"看看外面,那才是真相。"
程微转头,透过窗户看到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十二名银羽教徒跪在庭院中央的祭坛周围,每人手腕都被割开,鲜血顺着刻好的凹槽流向中央的黑色石镜。面具男子站在祭坛最高处,手中高举的正是博物馆失窃的那块太虚镜碎片。
"他们要用活人祭祀唤醒镜中黑影。"沈墨川的左眼死死盯着程微,声音因对抗而断续,"月全食...结束前...必须完成记忆重组..."
地板上的火势蔓延到床幔,浓烟开始充斥房间。沈翊控制的右手突然掐住沈墨川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肤。"闭嘴!你这残缺的赝品!"
程微扑过去抓住那只行凶的手,太虚镜碎片在她掌心发光。两股记忆突然如洪水般冲入她的意识——一边是沈墨川的现代记忆:实验室的灯光、古籍上的笔记、他第一次见到程微时她耳后的那颗小痣;另一边是沈翊的古代记忆:战场上的血腥、铜镜中的黑影、程雪柔将匕首刺入他胸膛时眼中的泪光。
剧痛让程微跪倒在地,但她的手仍死死握着镜片。在记忆洪流的交汇处,她看到了关键的一幕:三百年前的月全食之夜,程雪柔本己准备好记忆重组仪式,却被突然闯入的银羽教徒打断。沈翊为保护她中了血咒,黑影趁机侵入他的意识...
"我明白了..."程微在疼痛中挤出声音,"血咒不是诅咒...是未完成的仪式!"
沈翊的动作突然停滞。趁此机会,沈墨川夺回部分控制权,左手颤抖着伸向程微:"纸条...背面..."
程微急忙翻过那张泛黄的纸条,对着火光仔细查看。在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几乎透明的字迹,像是用特殊药水写的:"第七容器需献祭程雪柔之记忆,非生命。黑影食记忆而生,爱可重组之。"
献祭记忆,而非生命。程微突然懂了——母亲留在她体内的那部分纯净灵魂,正是克制黑影的关键。但要失去与母亲最后的连结...
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一根燃烧的木头砸在两人之间。沈翊趁机控制沈墨川的身体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没时间伤感了,小姑娘。"他讥讽道,"要么跟我去完成三百年前未竟之事,要么看着这具身体被烧成焦炭。"
程微擦掉被烟熏出的眼泪,踉跄着跟上。走廊里弥漫着血腥味,墙壁上的火把全部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她紧握太虚镜碎片,感受着它越来越强的脉动,像一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心脏。
庭院中央的祭坛己被鲜血浸透。十二名教徒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面具男子站在血阵中心,手中的镜片悬浮在空中,与石镜产生共鸣。当最后一丝月光被阴影吞噬时,石镜表面开始蠕动,如同水面般泛起波纹。
"就是现在!"沈墨川的左眼突然恢复清明,他挣脱沈翊的控制,转身抓住程微的手,"把我们的血一起滴在镜片上!"
沈翊在他体内怒吼,右眼的琥珀色光芒大盛。程微看到黑色血管正从沈墨川的脖颈向脸部蔓延,像蛛网般可怖。没有犹豫,她将太虚镜碎片按在沈墨川掌心,用力一划——
两道血痕交汇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碎片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两人包裹其中。程微感到体内的某样东西正在剥离——那是母亲留给她的记忆,是童年时哼唱的摇篮曲,是手指抚过她发梢的触感,是那个雨夜最后的拥抱...这些记忆化作无数金色光点,从她胸口飞出,涌入太虚镜碎片。
与此同时,沈墨川的身体剧烈颤抖。银白色的记忆光流从他右眼涌出,与程微的金色光点在空中交织。三百年前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沈翊与程雪柔在桃树下交换信物,两人共同研究古籍,黑影第一次显现...
"不!"面具男子突然冲向祭坛,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你们不能——"
他的手指刚触碰到金光边缘,就像碰到烙铁般缩回。石镜中的黑影发出尖啸,伸出无数触须般的黑雾,却被金色光点阻挡在外。
程微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但她紧握沈墨川的手不放。在记忆重组的光流中,她看到沈墨川体内的两个意识正在厮杀——现代考古学家与古代将军,理性与仇恨,文明与野蛮...而金色光点正不断修复被黑影侵蚀的记忆断层。
"坚持住..."程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这里..."
沈墨川的右眼开始闪烁,琥珀色与深褐色交替变换。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说什么。程微凑近,听到两个重叠的声音:
"杀了我..."
"相信我..."
石镜突然炸裂,黑影如潮水般涌出。面具男子发出胜利的狂笑,但笑声很快变成了惨叫——黑影反噬了他,像无数黑蛇钻入他的七窍。他的身体如充气般膨胀,皮肤下可见黑色的蠕动。
"来不及了..."沈墨川的左眼流下血泪,"程微...走..."
程微摇头,将额头抵住他的。在金光与黑雾的交界处,她轻声哼起一段旋律——那是程雪柔常唱的摇篮曲,是她刚刚献祭的记忆中唯一留下的碎片。
奇迹发生了。
沈墨川右眼的琥珀色开始褪去。他颤抖的手抚上程微的脸颊,拭去她的泪水。"我记得..."这是完全属于沈墨川的声音,"实验室第一次见面...你白大褂第三颗纽扣松了..."
金光突然大盛,将黑影逼退。完整的记忆重组在空中形成一幅壮观的星图——现代与古代的记忆如双螺旋般交织,每一段痛苦都被爱意包裹,每一处伤痕都被理解抚平。
祭坛上的面具男子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身体如沙雕般崩塌。失去宿主的黑影在空中扭曲,被金光一点点净化。月全食达到顶峰,但奇异的是,庭院中却亮如白昼——太虚镜碎片悬浮在两人之间,释放出纯净的光芒。
"程微..."沈墨川完全恢复了,虽然脸色苍白得可怕,"血咒解除了。"
程微想回应,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献祭记忆的后遗症如潮水般袭来,她最后的意识是沈墨川惊慌的呼喊,和远处响起的警笛声...
当她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床头那束新鲜的百合上。她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旁边的心电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程微转头,看到沈墨川坐在病床边,右眼恢复了原本的深褐色,只是眼白处还有些许血丝。他胡子拉碴,显然守了很久,但笑容温暖真实。
"我睡了多久?"程微的声音嘶哑。
"三天。"沈墨川倒了杯水递给她,"医生说你是极度精神疲劳加上轻微失血。"他顿了顿,"银羽教总坛被警方端了,林教授...没能救回来。"
程微握紧水杯,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的记忆...关于妈妈的..."
"都在这里。"沈墨川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那块太虚镜碎片——它现在变成了纯净的水晶色,内部有金色光点流动,"重组仪式完成后,你献祭的记忆被净化了。理论上可以归还,但..."
"但会有风险。"程微接过话头。她尝试回忆母亲的样子,却发现那些画面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唯一清晰的是那首摇篮曲的旋律,和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沈墨川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有一件事...我体内的沈翊记忆..."
程微紧张起来:"他还在?"
"不,他...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沈墨川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就像河流汇入大海。我拥有他的记忆,但主导人格还是现代的我。"他苦笑,"虽然现在偶尔会做拿着长剑杀敌的梦。"
阳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程微忽然注意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浅浅的白痕,像愈合己久的伤口。
"对了,警方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沈墨川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那本程雪柔的笔记,"经过特殊处理,隐藏的字迹都显现出来了。"
程微接过笔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母亲熟悉的笔迹:
「给我最爱的女儿:
当你读到这些时,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太虚镜中的黑影以记忆为食,特别是那些被强烈情感标记的记忆。我将自己最纯净的部分封存在你体内,不是将你当作容器,而是给你一把钥匙——爱是重组破碎记忆的力量,恨只会喂养黑暗...」
一滴泪水落在纸页上。程微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散落的镜片,又像重组的记忆。
沈墨川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严肃:"博物馆那边...又发现了一块太虚镜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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