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峰是被茶几上的手机震醒的。迷迷糊糊摸过来，是王大妈的语音，带着穿透力极强的电流音：“小杜啊，晚上七点车队缺个人，来凑数不？”
他盯着屏幕发了半分钟愣。昨晚那句“真的老了”还堵在喉咙里，可王大妈的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热络，更重要的是，那话里藏着的“被需要”感，像根细针，轻轻挑了下他那颗沉底的胖大海。
“我……我打得不好。”他回了条语音，声音有点发虚。
“嗨，谁刚开始就打得好？”王大妈秒回，“我家孙子说了，多练练就成。对了，你别总玩孙膑那个软辅，选个能打的！昨天我看典韦挺猛，一斧子一个小朋友！”
挂了语音，杜宇峰点开英雄列表。典韦的头像张着大嘴巴，肌肉块子鼓得像小山，跟他印象里“英雄”的样子倒挺贴。他点了下“训练营”，琢磨着先摸摸底。
结果刚进训练营，他就对着技能介绍犯了难。一技能“红眼”，写着“解除控制并增加移速”，他盯着“解除控制”西个字看了半天，琢磨这是跟菜市场砍价时“解开塑料袋”一个意思？二技能“狂暴”，“增加攻击速度和吸血效果”，吸血？这游戏还带吸人血的？吓得他赶紧点了返回。
转而选了妲己，王大妈说这个“小狐狸”操作简单，适合新手。加载界面，妲己穿着粉色裙子，尾巴翘得老高。杜宇峰试着按了下技能键，一道粉色光波慢悠悠飞出去，打在木桩上冒了点火花。“倒挺好看。”他嘀咕着，可等他想再按一次，屏幕上的妲己却像被钉住了似的，技能图标暗着——他忘了技能还有冷却时间。
晚上七点，五排车队准时开了。除了王大妈，另外三个果然是初中生，ID带着“战神”“王者”之类的前缀，打字速度快得像机关枪。
“杜叔玩啥？”一个叫“野区霸主”的初中生问。
杜宇峰手指悬在屏幕上，看了眼典韦，又看了眼妲己，最后闭着眼选了妲己，打字：“新手，不太会。”
“没事，妲己简单，躲在后面放技能就行。”王大妈发了个鼓励的表情，锁了亚瑟。
加载界面，初中生们开始报位置：“我打野韩信”“我下单后羿”“我上单吕布”。杜宇峰看得一头雾水，下单？是买东西包邮的那个下单？首到王大妈喊他：“小杜去中路，守着塔！”他才反应过来“分路”是这么个意思。
进了游戏，他操控妲己往中路走，脚底下的小圆圈磨磨蹭蹭。对面中路是安琪拉，穿得跟个小灯笼似的，见面就往他脸上扔火球。杜宇峰慌得往回跑，手指在屏幕上乱戳，想放一技能，结果按成了回城，妲己原地转了个圈，差点被火球烤成脆皮。
“妲己你跑啥？干她啊！”韩信在语音里喊，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杜宇峰没开语音，光顾着躲火球，好不容易按出一技能，粉色光波擦着安琪拉的边飞过去了，打在墙上。
“叔，技能瞄准点啊！”后羿发了条消息。
杜宇峰的汗又下来了。他年轻时打靶能闭着眼瞄准，可这屏幕上的小圆圈跟活的似的，安琪拉一蹦跶就跑偏，他盯着那圈看久了，老花镜滑到鼻尖，眼前更花了。
三分钟，安琪拉一个大招把中路塔磨掉半血。杜宇峰缩在塔下不敢出去，看见韩信从野区冲过来，嘴里喊着“抓中抓中”，结果被对面打野李白蹲了，一套技能秒了。
“妲己你不会支援？”韩信复活后发了串问号。
杜宇峰懵了——支援？是让他给韩信送瓶水吗？他犹豫着往野区走，刚过河道，就被对面蹲草的钟馗勾住了（又是钟馗！），安琪拉紧随其后的火球砸过来，妲己瞬间黑屏。
“服了，这妲己是人机吧？”吕布打字。
王大妈赶紧打圆场：“小孩子别乱说话，小杜第一次玩妲己。”
杜宇峰的手指在屏幕上抖了抖。他想解释自己分不清哪路该去哪，想说说技能冷却时他总以为手机卡了，可打字太慢，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闷哼。
复活后，他学着安琪拉的样子往草里蹲，想阴个人。蹲了两分钟，腿都蹲麻了（虽然是在屏幕上），终于等来个落单的鲁班。他心里一紧，先按二技能“魅力干扰”，想把鲁班定住，结果手滑按成了一技能，粉色光波打出去，鲁班愣了一下，转头就给了他一梭子扫射。杜宇峰慌得按大招，可妲己的大招像撒花瓣似的，慢悠悠飘过去，还没飘完，妲己又黑屏了。
“叔，妲己大招要等敌人被控住再放啊！”“野区霸主”恨铁不成钢。
杜宇峰盯着屏幕上的“复活倒计时15秒”，突然觉得这游戏比当年学用智能手机还难。智能手机好歹有说明书，这峡谷里的规矩全靠猜，队友的话像密码，对手的操作像魔术，他就像个闯进迷宫的老头，手里的地图还是倒着的。
后来他又换了次典韦，想试试王大妈说的“猛男”。结果把一技能当成了冲锋，对着对面泉水冲过去，被塔打死后，初中生们在语音里笑成一片。“叔，典韦不是让你去送塔的！”
整局游戏，杜宇峰的妲己死了7次，典韦死了5次，评分3.1，比昨天的孙膑还低。结束时系统给他的标签是“输出乏力”，他盯着那西个字，突然觉得这系统比菜市场的电子秤还准，连他这点“力不从心”都称得明明白白。
“没事没事，下次就好了。”王大妈的语音带着安抚，“我家孙子说，他刚开始玩妲己，把技能都放反了。”
杜宇峰没回。他退出游戏，看着英雄列表里的典韦和妲己，突然觉得他们都长着嘲讽的脸。典韦的大嘴巴像在笑他挥不动斧子，妲己的尾巴像在笑他连花瓣都撒不准。
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玻璃照在手机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的，像个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青铜小怪兽。他拿起凉透的枸杞水喝了一口，舌尖尝到点苦涩——原来这游戏里的挫败感，跟年轻时练枪脱靶还不一样，那时候是技术不行，现在是连“靶心”在哪都看不清。
手机又震了下，是王大妈发来的短视频，标题是“三分钟学会妲己连招”。杜宇峰点开，视频里的主播手速快得像抽风，嘴里念叨着“231231”，他盯着那些数字，像在看天书。
“231……”他喃喃自语，把这串数字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前面加了个括号，写着“妲己咒语”。
或许，明天该再试试？他想。就算是盲人摸象，多摸几次，总能摸到点啥吧？比如，先搞明白“下单”到底是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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