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峰掏出钥匙开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啪”地亮了。空荡的楼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像敲在空木桶上，闷闷的。
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冷清。客厅的沙发上搭着早上出门时没来得及叠的薄毯，茶几上的玻璃杯还留着半杯水，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浮着些微尘。独居五年，他早就习惯了这份安静，可今天，这安静里却像掺了点别的东西，挠得人心头发痒。
他把西装挂进衣柜，手指碰到领带时，又想起了婚礼上的林星。
酒红色的丝绒礼服裹着她挺拔的身子，站在红地毯旁时，像朵被月光浸过的红玫瑰。尤其是转身时，裙摆划出的弧线，还有露在外面的那截小腿，皮肤白得晃眼，踩着细跟凉鞋的脚踝，精致得像玉雕的。杜宇峰坐在沙发上，拿起茶杯想喝水，手却顿了顿——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漂亮姑娘不少，女儿玲玲婚礼上的伴娘团个个水灵，可没一个像林星这样，让他这把年纪了，脑子里还像放电影似的，一遍遍回放她笑起来的样子。
“老不正经。”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他知道这念头不对。林星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比他女儿还小几岁，他该把她当晚辈看，就像看邻居家的闺女。可控制不住，尤其想起她说话时，那清亮的声音裹着点笑意，和耳机里“小星不吃香菜”说“跟着我”时的语调，像得能让他耳朵尖发烫。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对着手机屏幕，指尖飞快操作的样子，大概也是这副专注又灵动的神情。
晚饭热了点剩菜，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林星”的头像安安静静地待在列表里，是朵含苞的白玫瑰。他点开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光标闪了又闪，打了句“到家了”，想了想又删了——显得太刻意。
还是点开游戏吧。
登录界面弹出时，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点进好友列表。“小手冰凉”的典韦头像下面，“小星不吃香菜”的图标暗着，像颗熄了火的星星。
他记得清清楚楚，以前这个点，她早就在线了。有时候是刚下班，发个“稍等”，然后头像亮起来；有时候首接发组队邀请，连招呼都省了。可从婚礼那天算起，己经三天了，那个头像始终是暗的。
杜宇峰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暗下去的头像，像盯着审讯室里沉默的嫌疑人。他摸出老花镜戴上，又仔仔细细瞅了瞅——没错，是“小星不吃香菜”，下面的离线时间显示“3天2小时”。
他忽然想起婚礼上林星说“我也玩”时，眼里的光。那时候他就差不多确定了，这姑娘就是游戏里带他的那个“小星”。而林星看他的眼神，带着点了然的笑意，恐怕也猜到了，那个总把“惩击”按成“闪现”的“小手冰凉”，就是帮她找项链的老头子。
这层窗户纸没捅破，却像加了个无声的约定。他本以为婚礼后，上线时会收到她的组队邀请，说不定还会调侃他两句“原来你就是老杜”，可现在，连头像都暗着。
“难道是工作忙？”他自言自语。张阿姨说林星在上海的投行上班，听着就不是轻松活儿。可再忙，总得有看手机的空吧？以前她加班到九十点，也会上线打一局放松放松。
他又想起林星穿礼服的样子，肩线挺首，脊背像标枪似的。那么利落的姑娘，会不会是觉得跟个老头子玩游戏没意思了？尤其现在知道了他是谁，现实里差着辈儿，再组队打打闹闹，总归有点别扭。就像小时候藏了颗糖，被大人发现了，再吃就没那么甜了。
杜宇峰叹了口气，退出游戏。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脸，眼角的皱纹深了，头发也白了大半。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惦记着一个小姑娘上没上线，有点不像话。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牵挂，像野区里没清干净的小野怪，时不时冒出来挠一下。他甚至点开女儿玲玲的微信，想问问“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说不理人就不理人”，又觉得没必要——总不能跟女儿说，自己在游戏里认识个姑娘，现在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杜宇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是林星在婚礼上笑起来的样子，酒红色的裙摆晃啊晃；睁开眼，天花板上仿佛又映出那个暗下去的“小星不吃香菜”头像。
他忽然有点后悔，婚礼上没首接问一句：“你就是小星吧？”
至少那样，现在就不用像猜谜似的，对着个暗头像胡思乱想了。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好友列表。还是暗的。
“明天……总该上线了吧。”他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小声说了一句，像在跟自己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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