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峰把遛弯用的拐杖靠在门后时，裤兜里的手机硌得大腿有点痒。他掏出来看了眼，微信界面停留在“联系人”页面，“林星”的名字藏在“李”姓和“刘”姓中间，像片不肯飘落的叶子。
这是婚礼后的第五天。手机他一天要解锁八遍，微信列表上滑下滑，总在“林星”的头像前顿半秒。白玫瑰的花苞还是老样子，没开，也没谢。他甚至研究过她的朋友圈，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是半年前的外滩夜景，配文“加班后的奖励”，除此之外，干净得像张白纸。
“老东西，想什么呢？”老张的声音从棋盘那头传来，手里的棋子“啪”地拍在棋盘上，“马踩你跑了！”
杜宇峰“啊”了一声，赶紧低头看棋。楚河汉界两边，他的炮确实孤零零地暴露在对方马前。公园里的槐树叶落了他一肩膀，他却没心思拂——满脑子都是那个暗着的游戏头像。
“小星不吃香菜”己经离线五天零三小时了。
他甚至用“小手冰凉”的ID发过条消息：“最近忙？”像块石头扔进深潭，连点涟漪都没起。这让他更坐立难安。年轻时审过无数嫌疑人，对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有没有撒谎，可对着个暗下去的头像，他却像个刚学破案的新手，满脑子都是不着边际的猜测。
“是不是觉得我这老头子太笨，不想带了？”
“还是现实里见了面，觉得别扭？”
“总不能是出什么事了吧？”
最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他掏出手机，又点开林星的微信头像，手指悬在“发消息”按钮上。想问问“近况如何”，又觉得太唐突；想扯点家常“今天天气不错”，又怕小姑娘觉得莫名其妙。毕竟是隔了辈的男女，人家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自己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主动搭话总显得不自在。
就像那天在婚礼上，他明明觉得她声音像“小星不吃香菜”，却愣是没敢问——怕认错了尴尬，更怕猜对了，两人面对面，再聊起游戏里那些“你菜得抠脚”的瞬间，脸上挂不住。
“唉。”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裤兜，棋也没心思下了，“老张，我有点事，先走了。”
“哎？这就走？”老张拽住他，“对了，前两天碰到你战友林建国，说他闺女林星去广州出差了，搞个什么大项目，天天加班到后半夜，连家都不回。”
杜宇峰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出差了？”
“可不是嘛，”老张挠挠头，“说是甲方催得紧，整个团队都扎在那边了。建国还说，本来想让她这次回来多待几天，结果刚喝了喜酒第二天就飞了。”
原来是这样。
杜宇峰心里像被人用针戳破的气球，“呼”地一下，那股憋了好几天的焦虑全散了。他甚至有点想笑——自己这几天净瞎琢磨，又是担心人家生了气，又是怕人家出了啥状况，闹了半天，是被工作给绊住了。
这倒像她的性子。游戏里打排位，她一旦认真起来，连队友骂她都不回嘴，就盯着屏幕闷头操作，非要把局势扳回来不可。工作上大概也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卯足了劲。
“那……挺辛苦的。”杜宇峰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可不是嘛，年轻人不容易。”老张还在念叨，“不像咱们，退休了遛遛弯下下棋，悠哉。”
杜宇峰没再接话，心里亮堂了不少。他慢悠悠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都比平时轻快了些。路过小区超市，还进去买了袋女儿上次说好吃的坚果——等林星回来了，说不定能在微信上提一句“出差辛苦，注意休息”，配着这个，显得不那么刻意。
回到家，他第一时间就点开了游戏。好友列表里，“小星不吃香菜”的头像还是暗的，但这次看，不像之前那么刺眼了。他甚至对着那个暗头像笑了笑，像在跟她说：“知道你忙，不急，等你回来。”
他操控着“小手冰凉”的典韦，去训练营打了两局。没了“小星不吃香菜”在旁边指挥，还真有点不习惯。砍野怪时总忘了长按二技能，被龙拍死了两次才想起要躲技能。他想起林星说过的“别急，慢慢来”，忽然觉得，等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就像年轻时蹲点抓贼，有时候要在草丛里趴大半夜，可当目标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等待都值了。
他退出训练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脸，眼角的皱纹里好像都带着点笑意。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等她回来，得让她看看，我典韦的被动，能叠满十层了。”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窗帘缝照在手机上，像给那个暗着的头像，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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