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的高速路,被一场早到的雪盖得结结实实。林砚望着窗外连绵的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照片里,温明正低头用逗猫棒逗毛球,橘白相间的肥猫蹦得老高,爪子拍在他手背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又看毛球呢?”温明的声音混着雨刮器的节奏传来。他刚结束跨年夜的庭前调解,下午两点才从律所冲出来,西装外套还带着室外的寒气,搭在副驾靠背上,露出里面熨帖的浅灰衬衫。
林砚把手机递过去:“看视频,它正蹲在你公文包上睡觉,估计把包当成你了。”
温明扫了眼照片,嘴角弯起。毛球被养得圆滚滚的,尤其黏人,每次他加班晚归,一拧钥匙就听见“喵”的一声,毛球准蹲在玄关脚垫上,尾巴竖得笔首。
“早上出门前给它添了双倍猫粮,”温明转方向盘避开前方缓慢的货车,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宠,“但它还是扒着门叫,跟生离死别似的。”
林砚想象着肥猫扒着门缝嗷嗷叫的样子,笑出声:“谁让你平时总惯着它,上次它把你庭审记录扒到地上,你还笑着说‘毛球也懂法律’。”
“那不然呢?”温明调低车载音乐,暖气裹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漫过来,“捡回来的时候那么小,现在好不容易长壮实了,闹点小脾气怎么了。”
林砚的眼皮渐渐发沉。她想起带温明回家,他站在门口,对着她爸妈鞠了半躬,说“叔叔阿姨好,我是温明”,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结果三天里,挑剔的妈妈总念叨“小温剥虾比砚砚爸仔细”,严肃的爸爸拉着他在阳台下了两盘象棋,临走时拍着他肩膀说“下次来杀三局”。
“还有三十公里,”温明忽然开口,“你妈发微信说,羊肉汤在煤炉上煨着,就等我们到了掀盖。”
林砚“嗯”了一声,心里有点发紧。这次是陪她回家过年,意义总归不同。早上收拾行李时,妈妈特意打电话叮嘱“让小温多带件羽绒服,北方的雪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爸爸则在家庭群发了张购物清单,末尾用红笔标着“小温爱吃的酱鸭,己订”。
“紧张?”温明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裹住,“你爸上次跟我聊《史记》,观点挺犀利的,我特意翻了几篇注解,准备应战。”
“他最近迷上养生了,”林砚忍不住笑,“昨天还说要跟你聊聊‘律师行业的职业病预防’,列了整整一页纸的提纲。”
温明低笑出声:“那我得认真记笔记,回头还能用到毛球身上——它最近总趴在暖气片上,我正愁怎么劝它多活动活动。”
说话间,车子下了高速,拐进熟悉的省道。路两旁的白杨树裹着雪,像插在田埂上的玉簪。林砚忽然指着远处的平房:“看,赵大爷家的鸡棚还在!小时候我总偷摸去捡鸡蛋,被他家大黄狗追得满村跑。”
温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认真点头:“记下来了,下次路过绕着走。”
车子渐渐驶进镇上。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顶着雪,像撒了层糖霜。街角的杂货店挂着红灯笼,老板娘正站在台阶上扫雪,看见林砚的车,远远喊:“砚砚回来啦?你妈昨天还来买你爱吃的冻梨呢!”
“王婶新年好!”林砚摇下车窗应着,“我妈就是偏心,总说冻梨比车厘子好吃。”
温明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路边的老槐树、墙根下堆着的柴火垛,像是要把她从小到大的轨迹,一点点刻进心里。
终于,车子停在红漆院门前。还没等他们下车,院门“吱呀”开了,林妈妈系着围裙跑出来,手里还攥着锅铲:“可算到了!路上雪大不大?快进来,外面冻手!”
温明先下车,绕到副驾替林砚开门,顺手拎出后备箱的年货——两盒苏州松子糖,一坛绍兴花雕,还有他托人买的西湖龙井,都是上次见面时,她爸妈提过喜欢的。
“阿姨新年好。”他把礼盒递过去,笑得温和。
“又买这么多!”林妈妈嗔怪着接过来,拉他往屋里走,“你叔叔在厨房烧火呢,说要给你露一手红烧鱼,非等你来了才肯下锅。”
林砚跟在后面进院,听见爸爸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温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我这火刚烧旺!”
温明应着,路过她身边时,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别紧张,有我呢。”
林砚抬头看他,他睫毛上沾了点雪粒,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光。她忽然想起去他家,他指着沙发上团成球的毛球说:“这是毛球,看着凶,其实怂得很。”
“发什么呆?”温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林砚回过神,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雪下得真好看。”
是啊,雪下得真好。落在屋檐上,落在树梢上,落在他牵着她的手背上,融化成一小滴暖水,顺着指尖,悄悄流进心里。
屋里的暖气混着羊肉汤的香味涌出来,爸爸从厨房探出头,举着勺子喊:“小温快来,帮我尝尝这汤咸淡!”
温明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勺子。林砚看着他尝了口汤,转头对自己比了个“赞”的手势,眼里的笑意,比窗外的雪光还要亮。
第二章 灯下的烟火气
煤炉上的羊肉汤咕嘟着白汽,混着糖醋汁的甜香漫了满室。林妈妈端上最后一盘菜,用围裙擦着手笑:“来尝尝这个——小温上次说爱吃酱鸭,你爸特意托人从南京捎的老字号,说是地道的江南味。”
盘子里的酱鸭油光红亮,皮酥里嫩,还没动筷就能闻到醇厚的酱香味。温明看着眼热,这味道像极了小时候外婆做的——每年过年,外婆都会提前半个月腌鸭子,酱缸就放在江南老院的天井里,腌透了再挂在屋檐下风干,蒸出来的肉带着股阳光和酱曲的香。
“谢谢叔叔阿姨,太费心了。”温明拿起筷子,夹了块鸭腿,肉质紧实不柴,咸甜适中,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爱吃就多夹点,”林爸爸正用锡壶温着花雕,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托的那朋友,在南京住了三十年,说这铺子的酱鸭是‘金陵第一味’,排队都得排俩小时。”
“你就吹吧,”林妈妈戳穿他,“人家老板是你战友的侄子,特意留的货,还说让你有空去南京喝酒呢。”
林爸爸嘿嘿笑两声,给温明添了点酒:“不管怎么来的,好吃就行。小温你尝尝,这鸭皮配酒,绝了。”
温明咬着鸭皮喝了口酒,酱香混着酒香在舌尖散开,暖得浑身都松快了。林砚在旁边帮他剥着蒜:“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上次在你家吃外卖酱鸭,你还说‘不如我妈做的’,现在吃到正宗的,看你嘴还刁不刁。”
“阿姨带的这个,比我妈做的还多了点桂花味,”温明咂咂嘴,认真点评,“估计腌的时候加了桂花糖,更合我口味。”
“那是,”林妈妈笑得眼角起了细纹,“我特意问了你战友的侄子,说江南人腌酱鸭爱加桂花,就托他选了这种,怕你吃不惯北方的咸口。到时候我也学学”
正说着,林爸爸忽然想起什么,往温明碟子里夹了块松鼠鳜鱼:“对了,这鱼也是按你说的做法做的,牡丹花刀,糖醋汁,你看像不像样?”
盘子里的鳜鱼炸得金黄,浇了琥珀色的汁,青红丝撒得匀匀的,果然像朵盛开的花。温明夹了块鱼肉,外酥里嫩,酸甜汁裹得正好:“阿姨这手艺,比我家楼下老字号还地道,我妈都炸不出这么匀的色。”
“喜欢就多吃,”林妈妈又往他碗里添了勺羊肉汤,“锅里还炖着羊蝎子,知道你爱吃带点嚼劲的,特意炖了仨小时。”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簌簌响。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酱鸭的油光,鳜鱼的金黄,还有温明和林爸爸碰杯时晃出的酒花。林砚看着温明被长辈劝着夹菜,嘴角沾了点酱汁也没察觉,忽然觉得,这满桌的菜里,藏着的都是“上心”——知道他爱吃江南味,就托人找酱鸭;知道他喜欢松鼠鳜鱼,就对着教程练刀工;连毛球上次在这儿掉了根猫毛,妈妈都记得要给它织个小围巾。
温明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转头冲她笑,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灯泡还亮。他夹了块没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低声说:“快吃,不然阿姨又该给我夹了,我肚子都快圆成毛球了。”
林砚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手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钢笔、敲键盘磨出来的,却总在她需要时,稳稳地托住她的手。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这屋里的烟火气,早就把寒意挡得严严实实了。
这个年,注定会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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