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挂掉温明的电话时,母亲正把最后一盘草莓端上桌。瓷盘里的草莓红得发亮,蒂上还沾着点水珠,是早上刚从小区超市买的。
“小温快到了?”母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往门口探了探,“我刚把毛球的小毯子晒好了,你去拿下来铺在猫笼里,别让它冻着。”
“知道啦。”林砚笑着应道,转身往阳台走。上周温明提过今天要带毛球一起,说这只胖猫在家闷了一周,该出来透透气。她刚把晒得暖烘烘的毯子叠好,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鸣笛声,短促的两声,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来了来了。”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起身想去开门,被林砚按住了,“我去接。”
她跑下楼时,温明正站在单元门口的屋檐下。深灰色的大衣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手里拎着个纸袋,见她下来,眼睛弯了弯:“阿姨说想吃城南那家的糖糕,绕路买了点。”
林砚凑近闻了闻,糯米的甜香混着芝麻的焦香,馋得她咽了下口水:“我妈就嘴馋这个。”说话间,眼角瞥见他身后的猫笼——毛球正把脸贴在网格门上,圆溜溜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她,尾巴在笼子里摇得欢实,把铺在底下的毯子都扫乱了。
“想我了还是想草莓了?”林砚伸手敲了敲笼子,毛球立刻用头蹭过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这只橘白相间的肥猫自从上次在林家待了两天,就像是认了亲,每次来都赖着不想走,尤其是林母总偷偷给它喂冻干,把它惯得越发没规矩。
“上来坐会儿?”林砚侧身让他进来。
“不了,日料店订的六点半。”温明抬手看了眼表,腕表的金属表带在雪光里闪了下,“公园七点关门,得赶在关门前去转一圈。”他顿了顿,补充道,“刚看天气预报,说七点会下小雪,正好能踩着雪逛。”
林砚笑着转身回去拿外套,临走前被母亲拽到厨房,塞了袋洗好的草莓:“给毛球带的,别让小温知道,省得他又说我惯着猫。”
下楼时,温明正蹲在猫笼前跟毛球“谈判”,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和他在法庭上义正辞严的样子判若两人:“等会儿去公园不准追鸟,听见没?上次把人家鸽子吓得撞树,还想再来一次?”
毛球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爪子扒拉着笼子门,注意力全在林砚手里的草莓上。
车刚驶出小区,林砚就把一颗草莓从网格门塞进去。毛球叼着草莓缩回角落,三两口就啃得只剩个蒂,又眼巴巴地望着她。温明从后视镜里看见,无奈地摇头:“再吃该不消化了,晚上给你点三文鱼。”
林砚被逗笑:“你对它比对我还好。”
“哪能。”温明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指,指尖带着刚开车门沾的寒气,“你的三文鱼在日料店等着呢,比给它的厚三倍。”
车窗外的雪果然如约而至,细碎的雪粒打着旋儿往下落,把路边的法国梧桐枝桠裹成了毛茸茸的白珊瑚。林砚打开一点车窗,冷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雪特有的清甜味,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北方外婆家,冬天总是这样,雪下得悄无声息,却能把整个世界都染成干净的白。
“你们江南的雪是不是不一样?”她忽然问。温明的老家在苏州,白墙黛瓦枕着河水,他说过那里的雪是“软的”,落在青石板上会化得快,留不住痕迹,不像这里的雪,能积得厚厚的,踩上去咯吱响。
“没这么张扬。”温明打了转向灯,车缓缓拐进公园停车场,“但屋檐会挂冰棱,像水晶帘子,太阳一出来,能听见冰棱化水的滴答声,跟钟摆似的。”他侧过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开春带你去看,那时候雪化了,河岸的柳丝能垂到水里。”
林砚的心轻轻颤了颤。他们在一起后,温明总爱说“带你去”,说这话时的语气认真得像在法庭上陈述证据,让人没法不信。就像上次见她父母,他提前三天就开始查“第一次见家长注意事项”,连林父爱喝的茶、林母喜欢的花,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连挑剔的弟弟都偷偷跟她说:“温律师这人,靠谱。”
公园门口的保安正往树上挂红灯笼,红色的绸缎在白雪里晃得刺眼。温明把毛球从后备箱抱出来,猫笼上盖着林砚的围巾,怕雪落在毛球身上。“牵着。”他把一根牵引绳递给她,绳头系在猫笼把手上,“别让它乱跑,上次差点钻到灌木丛里去。”
林砚牵着猫笼往前走,温明的手轻轻搭在她身后的围巾上,时不时替她拢一拢被风吹散的边角。雪下得密了些,落在他的发梢,很快积了层薄白,林砚伸手想替他拂掉,指尖刚碰到发丝,就被他握住了。
“手凉。”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羊毛手套渗过来,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戴我的手套。”
“不要,你的太大了。”林砚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握着。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身后跟着摇摇晃晃的猫笼,毛球在里面东张西望,偶尔发出兴奋的“喵呜”声,引得路过的小孩频频回头。
湖边的栈道上结了层薄冰,温明走在外侧,时不时提醒她:“慢点,这里滑。”林砚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教她《诗经》的老师说过,“执子之手”最动人的不是牵手的瞬间,而是牵着手时那份“恐你惊、怕你摔”的在意。以前总觉得是文人的夸张,此刻被温明的手紧紧攥着,才忽然懂了。
“你看那只喜鹊。”林砚指着树梢,一只黑白色的喜鹊正站在枝头啄雪,尾巴翘得老高。毛球立刻兴奋起来,在笼子里蹦跶着想去扑,牵引绳被它拽得绷紧,林砚差点没拉住。
“安分点。”温明敲了敲笼子,喜鹊被惊动,扑棱棱地飞走了,翅膀带起的雪沫落在他们肩头。他低头看她,睫毛上沾着的雪粒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冷不冷?要不先去日料店?”
“不冷。”林砚仰头看他,雪落在她的睫毛上,有点痒,“你看湖面,像镜子似的。”
结冰的湖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远处的桥洞像个画框,把对岸的亭子框在里面,白的雪、红的柱、灰的瓦,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温明掏出手机,镜头对着湖面拍了两张,又转头对着她,“笑一个。”
林砚下意识地躲了躲,雪落在她鼻尖,凉得她打了个喷嚏。温明趁机按下快门,照片里的她皱着眉,鼻尖红红的,身后的猫笼歪歪扭扭,毛球正把脸贴在门上看镜头,一人一猫的表情莫名地像。
“删了删了。”林砚去抢他的手机,温明笑着举高,另一只手却没松开她的手,两人在雪地里闹了会儿,首到毛球在笼子里不满地叫起来,才停下来喘气。
“走吧,去吃日料。”温明替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指尖带着点凉意,“再不去,三文鱼该不新鲜了。”
日料店就在公园对面,暖黄的灯光从木质拉门里透出来,隔着玻璃都能闻到清酒的醇香。服务员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温明特意选了个能看见公园雪景的座位,又跟店员要了个空盘子,把林砚带来的草莓倒进去,推到猫笼前:“最后几颗,吃完不准闹了。”
毛球立刻埋头苦吃,小舌头舔得飞快,把草莓汁都蹭到了鼻子上。林砚看着它的样子笑,温明正在给她倒茶,热气氤氲里,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下周我妈生日,”林砚忽然想起这事,“她说想请你回家吃饭,尝尝她新学的松鼠鳜鱼。”
温明握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嘴上却故作镇定:“好啊,需要带点什么?阿姨喜欢的丝巾上次不是刚送过?”
“不用带东西,人来就行。”林砚夹了块芥末章鱼给他,“我妈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说你讲的江南故事比电视剧里还好听。”
温明笑了,把章鱼咽下去,忽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其实……我妈也总问起你,说想看看把她儿子魂勾走的语文老师,到底长什么样。”
林砚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说话,就被毛球的叫声打断。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把盘子里的草莓吃完了,正用爪子扒拉着温明的裤腿,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
“你看它,跟你一样贪吃。”温明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叫服务员加了份三文鱼,特意叮嘱“要最嫩的,给猫吃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把日料店的灯笼晕成了一团模糊的红。林砚看着温明低头给毛球挑鱼刺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冬天真好——有暖烘烘的屋子,有鲜美的食物,有毛茸茸的猫,还有身边这个把她的手揣在口袋里、连她母亲喜欢的菜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
她想起教过的那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以前总觉得是孤独里的期盼,此刻才明白,最好的意境从来不是诗本身,而是说这句话时,身边正好有个人,能笑着回一句:“等雪停了,我带你回家。”
温明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过来,眼底的笑意像化不开的糖:“想什么呢?三文鱼凉了。”
林砚摇摇头,夹起一块三文鱼递到他嘴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温明,明年冬天,我们去江南看雪吧。”
温明咬下鱼肉,嘴角沾了点酱汁,他没擦,只是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好,去看青石板上的雪,去听屋檐的冰棱滴答响,还要带你去吃我妈做的桂花糖粥。”
毛球在旁边“喵”了一声,像是在表示赞同。雪落在窗上,沙沙的,像在为这个约定伴奏。林砚忽然觉得,原来幸福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这样一个下雪的冬天,有人牵着你的手,跟你说“带你去”,说“明年见”,说很多很多关于未来的、温柔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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