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离高速出口时,林砚正对着车窗呵气,指尖在蒙着薄雾的玻璃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副驾驶座旁的收纳格里,毛球正蜷在航空箱里打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偶尔伸个懒腰,爪子把箱壁挠得沙沙响。
“还有西十分钟到。”温明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他刚接完一个律所同事的电话,语气里还带着点处理工作的干练,转头看她时,又立刻柔和下来,“困不困?要不睡会儿。”
林砚摇摇头,放下车窗让风灌进来一点。秋末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簌簌往下落,在柏油路上铺出层金褐色的碎毯。他们刚结束在邻省的旅行,从飘着雪的滑雪场回到这两个相邻的城市,季节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脚踏进了深秋。
“我妈刚才发消息,说晚饭做了糖醋小排。”林砚划开手机给温明看,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菜谱照片,油亮的小排码在白瓷盘里,旁边还配了行字:“小温爱吃的,多做点。”
温明瞥了眼照片,嘴角弯了弯:“阿姨太客气了。”
林砚想起两周前带温明回家见父母的情景。那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温明却比她镇定。
车过跨江大桥时,林砚忽然指着窗外“呀”了一声。江面上笼着层薄暮,远处的古塔剪影浸在橘红色的晚霞里,像幅被晕开的水墨画。“你们江南是不是也这样?”她转头问温明。
温明的老家在江南水乡,白墙黛瓦枕着河,他提过小时候踩着青石板上学,雨季时能听见屋檐滴水打在木盆里的声响。林砚总说要去看看,他笑着应下,说等开春带她去,那时两岸的柳树该抽新芽了。
“比这更软些。”温明放慢车速,让她看得清楚些,“雾大的时候,桥洞底下能看见乌篷船飘过去,橹摇得很慢,像在水里走。”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带你去,住我家老宅,后院有棵桂花树,去年结了满树的花,我妈收了做桂花糖,回头给你带点。”
林砚心里暖烘烘的。他们在一起后,温明总爱说“下次带你去”,说这话时的语气,认真得像是在法庭上陈述证据,让人没法不信。就像这次旅行,出发前他翻了三天攻略,把滑雪场附近的民宿、餐厅列成表格,连哪家的热可可最浓都标得清清楚楚,最后却在她一句“随便逛逛就好”里,把表格折起来塞进了口袋。
“对了,下周我爸生日,”林砚忽然想起这事,“他念叨着想尝尝你说的那家黄酒,说是陈酿的特别香。”
“我明天让人从老家寄两坛过来。”温明立刻接话,“再让我妈配点醉蟹,她做这个拿手。”
林砚笑着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她教大学语文,总爱琢磨文字里的情意,以前讲《项脊轩志》,觉得“庭有枇杷树”那句藏着最深的温柔,可认识温明后才发现,真正的在意从不是什么华丽辞藻,而是他记得她父亲爱喝黄酒,记得她母亲喜欢毛球,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每一件小事。
车拐进熟悉的小区时,毛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在航空箱里扒拉着门,发出委屈的“喵呜”声。林砚解开安全带,刚想伸手去抱,温明己经先一步拉开后座车门,把航空箱拎了出来。“别碰,箱子边缘凉。”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指尖碰到她颈侧,带着点方向盘的凉意。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林砚掏出钥匙开门时,温明正弯腰把航空箱放在地上,毛球从半开的箱门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新环境,尾巴却己经悄悄竖了起来——它来过一次,记得这里有林砚母亲特意给它准备的猫抓板。
“回来啦?”林砚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小温快进来,外面冷吧?”
“阿姨好。”温明笑着打招呼,把带来的伴手礼放在玄关柜上,是他们在旅行地买的特产糕点,“给您和叔叔带了点零食。”
“又破费。”林母嗔怪着,眼睛却笑成了弯月,转头朝厨房喊,“老林,小温来了!”
林父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本翻开的《宋词选》,看见温明便放下书招呼:“来得正好,刚看到辛弃疾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想跟你聊聊。”
温明顺势坐在沙发上,和林父聊起词里的意象,从辛弃疾的豪放说到李清照的婉约。林砚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温明穿着深灰色的羊毛衫,侧脸在客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说得起劲时会微微蹙眉,和他在法庭上据理力争的样子判若两人,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毛球己经彻底放松下来,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领地,跳上沙发,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林父的裤腿,被老爷子笑着顺了顺毛:“这小家伙,比上次来胖了点。”
“温明总给它喂罐头。”林砚笑着揭穿,“说毛球是工伤——陪他加班加的。”
温明无奈地看她一眼,眼底却全是笑意:“它上次把我客户的合同踩了个爪印,我还没跟它算账。”
晚饭时,糖醋小排被端上桌,色泽红亮,甜香混着醋的微酸漫开来。林母一个劲给温明夹菜,碗里堆得像座小山:“多吃点,看你这趟旅行瘦了,滑雪是不是很累?”
“还好,林砚比我厉害,最后还敢上中级道。”温明说着,夹了块去骨的小排放进林砚碗里,“就是摔了两跤,现在还疼吗?”
“早不疼了。”林砚脸一红,想起那天在雪地里,他半跪着给她揉脚踝,眉头皱得像自己摔了似的,周围的笑声和风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饭后林父拉着温明下棋,林砚和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水流哗哗响着,林母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林砚手里的盘子差点没拿稳,热水溅在手腕上,烫得她轻轻“嘶”了一声。“妈,”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
“我看小温是个靠谱的。”林母擦着碗,语气认真,“待人真诚,对你也上心,连毛球都被他养得油光水滑的。你爸刚才还跟我说,这孩子下棋不急躁,有稳劲,是能过日子的人。”
林砚低头看着泡沫里的碗,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得发涨。她想起温明第一次牵她的手,他的手掌很烫,攥得很紧,像是怕她跑掉;想起他把毛球的照片设成手机屏保,说“这样加班的时候,看一眼就有动力了”;想起见父母前,他紧张得在楼下绕了三圈,问她“我穿这身是不是太严肃”。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日子里的珍珠,被此刻母亲的话串成了线,闪闪发亮。
客厅里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夹杂着毛球偶尔的叫声。林砚擦干手走出去时,正看见温明落子的手顿了顿,目光越过棋盘落在她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询问。她朝他弯了弯眼,算是回应,看着他嘴角悄悄扬起的弧度,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九点多的时候,温明起身告辞。林砚送他到楼下,秋夜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周我去你那边?”温明替她拢了拢围巾,指尖在她耳尖停留了一瞬,“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据说刺身很新鲜。”
“好啊。”林砚点头,想起他住的小区门口有棵老银杏树,现在该是满树金黄了,“对了,把毛球留下吧,我妈说想跟它待两天。”
温明愣了一下,看向玄关方向——毛球正被林母抱在怀里,舒服地眯着眼,显然己经乐不思蜀。“它倒是会享福。”他无奈地笑,“那我明天来接它?”
“不用,后天吧。”林砚仰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后天下午我没课,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带毛球晒晒太阳。”
温明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光:“好。”
他弯腰打开车门时,林砚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过去。“给你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在滑雪场买的,说是当地的特产木雕。”
盒子里是个小小的猫咪木雕,雕的是毛球的样子,圆滚滚的身子,尾巴翘得老高。温明拿在手里着,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很像它,尤其是这傲娇的小表情。”
“喜欢就好。”林砚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木雕放进外套内袋,心里比自己收到礼物还甜。
车发动时,温明降下车窗,朝她挥了挥手:“上去吧,外面冷。”
“路上小心。”林砚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在夜色里渐渐远去,拐过路口时,还闪了两下,像是在跟她告别。
上楼时,林母正坐在沙发上给毛球梳毛,小家伙舒服地打着呼噜。“小温走了?”
“嗯。”林砚挨着她们坐下,伸手挠了挠毛球的下巴,“妈,你刚才问我什么时候定下来……”
“怎么?”林母看向她。
“我觉得……”林砚看着毛球圆溜溜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温明提起老家时的温柔神色,“等开春去他老家看看吧,看看那棵桂花树。”
林母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好啊,正好我也想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的春天,连雨都是软的。”
毛球像是听懂了,蹭地跳上林砚腿,蜷成个毛茸茸的球。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它橘色的毛上,泛着柔和的光。林砚低头看着怀里的猫,想起温明说过的话——“毛球是我们的媒人”,忽然觉得,缘分这东西真奇妙,就像这场从滑雪场开始的雪,落进心里,化成了春天的雨,温柔地,把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连在了一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温明发来的消息:“刚到家,晚安。明天想你。”
林砚笑着回了句“晚安,我也是”,指尖划过屏幕上他的名字,忽然开始期待后天的公园散步,期待开春的江南,期待往后所有和他有关的,琐碎又温暖的日子。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egcf-2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