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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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章毛球

 

她是大学语文老师,每天和诗词歌赋打交道,习惯了在文字里找情绪;他是律师,在唇枪舌剑里讨生活,习惯了用逻辑和证据说话。按理说本该是两条平行线,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会在讲《牡丹亭》时,忽然想起温明在法庭上引用法条时的样子,觉得那份严谨里藏着另一种风骨;而温明,会在深夜加班结束后,给她发一张毛球趴在文件上的照片,配文说“它好像看懂了我的辩护词”。

水开了,林砚往两个马克杯里放了茶包,刚想倒热水,就被温明接了过去。“我来。”他说,热水注入杯子时,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氤氲出淡淡的茶香。他把其中一杯递给她,“慢点喝,烫。”

林砚捧着杯子走到窗边。雪下得更大了,刚才还能看清的远山己经彻底隐在了白茫茫的雾气里,近处的院子里,几棵光秃秃的树枝上积了层薄雪,像水墨画里晕开的留白。民宿的院子用木栅栏围着,栅栏外的小路上,偶尔有其他住客踩出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填满,看不出痕迹。

“明天估计出不了门了。”林砚轻声说,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划了个圈,“路肯定会滑。”

“那就不出门。”温明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反正这里有壁炉,有吃的,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客厅里正舔爪子的毛球身上,“还有毛球。”

林砚笑了,转头看他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窗外的雪光映进来,在他瞳孔里投下一片柔和的白,平时总是带着点锐利的眼神,此刻像被温水泡过,软得让人心头发颤。她忽然想起上次在他律所楼下等他,看见他送一个老人出来,耐心地解释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侧脸,也是这样温和的模样。那时候她就想,原来再坚硬的外壳下,也会有这样柔软的内里。

“毛球好像更喜欢待在你身边。”林砚说,刚才还在客厅里晃悠的毛球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用头蹭温明的裤腿,发出撒娇的呼噜声。温明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毛球立刻舒服地蜷在他怀里,尾巴圈住自己的爪子。

“它是看人下菜碟。”温明用下巴蹭了蹭毛球的头顶,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藏不住笑意,“知道你心软,上次在你家,把你新买的毛线团都霍霍了,你还夸它‘有艺术天赋’。”

林砚想起那团被毛球拆得乱七八糟的羊毛线,当时她确实没生气,反而觉得那团乱糟糟的线像幅抽象画,还拍了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是“毛球的杰作”。温明看到后,给她评论了一个“赔”字,结果第二天就送来了两团更好的毛线,说是毛球用“劳务费”换的。

“本来就很有天赋啊。”林砚辩解道,“你看它现在,多像幅画里的猫。”她伸手逗了逗毛球的耳朵,毛球舒服地眯起眼,往温明怀里缩了缩。

温明抱着猫,低头看她。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被壁炉的火光映得泛着柔和的光泽。下午在滑雪场时,她戴了护目镜,只露出一点下巴,像个活泼的小姑娘;此刻卸了装备,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又变回了那个讲课时温柔又认真的林老师。

“晚上想吃什么?”温明忽然问,打破了沉默。

林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民宿老板说可以自己做饭,冰箱里有食材。”她早上出门时瞥了一眼,看见有新鲜的蔬菜和肉。

“那我做火锅?”温明提议,“暖和。”

“好啊。”林砚点头,“我帮你洗菜。”

两人分工合作,温明去处理食材,林砚负责洗菜。毛球被放在了沙发上,却不安分,一会儿跳上茶几闻闻这个,一会儿又跑到厨房门口,歪着头看他们忙碌,像个尽职尽责的监工。

温明的刀工很好,切出来的肉片薄厚均匀,蔬菜也摆得整整齐齐。林砚靠在门框上看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他家吃饭的情景。那天他刚打赢一场棘手的官司,临时约她吃饭,家里没什么菜,就煮了碗阳春面,卧了两个荷包蛋。他说自己不擅长做饭,可那碗面,林砚却觉得比外面任何一家馆子都好吃。

“想什么呢?”温明忽然抬头,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林砚脸颊微热,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水槽里的青菜:“没什么,在想你刀工这么好,不去当厨师可惜了。”

温明笑了,低沉的笑声混着厨房里的水流声,格外清晰。“那你呢?”他问,“把古诗词讲得那么动人,不去当作家也可惜了。”

“我可写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林砚摇摇头,把洗好的青菜放进盘子里,“我只会在别人的故事里找共鸣。”

“那也很好。”温明说,语气很认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惊天动地,能把平凡的日子过出滋味,才更难得。”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抬眼看他,他正低头往锅里倒汤底,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忽然想起自己讲过的那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以前总觉得是孤独里的一点期盼,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人,听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食物香气,才明白原来最好的意境,从来都不是诗句本身,而是诗句里藏着的那个人,和那份“正好你也在”的安稳。

火锅很快就煮好了,冒着热气的汤锅里翻滚着肉片和蔬菜,香气满了整个屋子。两人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个矮桌,毛球被安置在旁边的猫窝里,却不老实,总想跳上桌来,被温明用一根小鱼干什么的逗着,暂时没空捣乱。

“敬这场雪。”温明举起手里的可乐,和林砚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敬这场雪。”林砚笑着回应,可乐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甜的凉意,和胃里的暖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他们聊着天,话题东拉西扯。林砚说起她班上那个总爱逃课,却在作文里写得一手好诗的学生;温明讲起他最近处理的一个案子,不是什么大案,却帮一个老人要回了被拖欠的工资,老人非要塞给他一篮子自己种的鸡蛋,他推不过,回来分给了邻居大半。

“你好像总是在帮别人。”林砚说,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

“律师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温明挑眉,给她碗里夹了块煮得正好的牛肉,“不过有时候也会觉得无力,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法律解决的。”

“那你会难过吗?”

“会。”温明坦诚道,“但第二天醒来,该做的还是得做。就像你讲的那些悲剧故事,不是为了让人沉溺,是为了让人更珍惜现在。”

林砚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更懂他了一点。那些在法庭上的冷静和锐利,不过是他保护自己和别人的铠甲,而铠甲之下,藏着的是比谁都柔软的同理心。她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感冒,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温明提着药和粥来学校看她,站在办公室门口,手足无措地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只说“同事说这个药管用”。那时候她就该明白,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只有逻辑和理性。

吃到一半,毛球终于按捺不住,从猫窝里跳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到温明脚边,用头不停地蹭他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叫声。“它也想吃?”林砚笑着问。

“不能给它吃这个,太咸了。”温明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猫条,撕开包装递到毛球嘴边。毛球立刻凑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

“你对它真好。”林砚说。

“养了它,就得对它负责。”温明摸着毛球的背,动作很轻,“就像……”他顿了顿,抬眼看林砚,目光深邃,“就像对人一样。”

林砚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看锅里翻滚的食材,耳朵却尖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动静。壁炉里的火渐渐小了,温明起身去添了点木柴,火光重新亮起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又大又暖。

吃完饭,温明去洗碗,林砚坐在地毯上收拾东西,毛球己经吃饱喝足,蜷在她腿边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猫,软乎乎的一团,像个温热的小毛球——难怪温明会给它起这个名字,确实很贴切。

“雪好像小了点。”温明洗完碗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雪还在下,但势头确实缓了些,能看清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像铺了张白色的毯子,连空气里都带着雪特有的清冽气息。

“明天早上起来,院子里肯定很好看。”林砚说,指尖轻轻划过毛球的背,它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嗯。”温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声音,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雪粒落地的轻响,还有怀里毛球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刻意找话题,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难得的松弛,像一首没有韵脚的诗,平淡,却入味。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觉得有点困,头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正好抵在温明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宽,带着点硬挺的线条,却意外地让人安心。她没动,甚至屏住了呼吸,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

温明也没动,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怕吵醒毛球:“林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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