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欢将简易呼吸面罩藏进袖中，转身对苏醒的老者嘱咐道：
「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再摔一次了，回去让儿子把房顶修结实些。」
老者颤巍巍握住她的手道谢，儿子掏出个粗布钱袋往柜台上倒铜板，
叮叮当当铺了半张桌子。
「使不得。」
她推回大半，只捏起两枚，「剩下的抓副壮骨药，方子我过一会儿写给你。」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挤出个青衫书生，手里捧着本蓝皮册子。
「李大夫妙手回春，在下书社宋清远，特来求教。」
他作揖时发带垂到药柜上，沾了星点药末。
李易欢掸了掸衣袖：「宋老板有话首说，我这儿还熬着药呢。」
书生将册子翻开，指着段描写大夫施针的文字道：
「这段医术描写总觉欠妥，想请真正的行家指点。」
竹居客的竹杖突然从柜台下伸出，挑着书页哗啦啦翻动。
「《江湖奇侠传》？」老妇人嗤笑一声，
「写书的连百会穴在哪儿都搞不清。」
宋清远耳根通红，却仍恭敬道：
「前辈教训的是，所以在下才冒昧登门。」
李易欢瞥见书中主角用银针逼出蛊虫的桥段，忍不住笑出声：
「蛊虫又不是酒糟，扎足三里就能排出来？」
「那依李大夫之见……」
宋清远摸出毛笔舔了舔墨。
李易欢抓过柜台上的包药纸，三两笔画出人体经络图：
「真要逼蛊，得先封任督二脉，再刺风府穴。」
她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
「不过活人这么扎早见阎王了，你不如写主角用雄黄酒诱蛊。」
书生盯着草图眼睛发亮，突然从袖中掏出油纸包的桂花糕推过来：
「明日新稿能否请大夫过目？」
竹居客的竹杖啪地打在柜台上：「丫头，后院的药炉要烧穿了。」
李易欢这才闻到焦糊味，拎着裙摆往后院跑。
宋清远追着喊道：
「书社新进了批医书，李大夫得空来挑挑！」
老妇人用杖尖拦住他：
「小子，你那点心思如何不用在考功名上？」
书生却坦然一笑：
「前辈明鉴，在下对李大夫是高山仰止，绝无非分之想。」
三日后暴雨倾盆，李易欢正给晒伤的药材翻身，忽听前堂传来重物坠地声。
她举着油灯出去，看见宋清远浑身滴水站在翻倒的椅子旁，怀里紧抱着个包袱。
「冒雨来送新刊。」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包袱皮揭开露出墨香未消的线装本，
「按您说的改了针灸那段。」
李易欢翻开被雨水晕湿的扉页，主角名字赫然变成了「李神医」。
「这……」
她指尖蹭到未干的墨迹。
宋清远急忙解释：
「绝无冒犯之意！实在是您那套治法比传说还精彩。」
他头发还在滴水，青衫下摆己积了小水洼。
李易欢扔给他块干布巾：
「擦干了再说话。」
自己却忍不住继续翻书，看到主角用雄黄酒诱蛊的段落，嘴角不自觉上扬：
「倒比原先合理些。」
书生擦着头发凑过来：
「下卷想写个药膳方子治失忆症，您看……」
李易欢合上册子：
「失忆症分痰蒙心窍与血瘀阻络，药膳得对症。」
她顺手从药柜抓了把茯苓，
「比如这个配龙眼肉可安神，但淤血型的得加川芎。」
宋清远运笔如飞地记录，墨汁溅到手背都浑然不觉。
竹居客举着蓑衣进来时，正看见两人头碰头研究药方。
老妇人把蓑衣甩在门框上：
「丫头，暴雨天不关门，药柜要生霉了。」
宋清远慌忙起身行礼，却踩到自己湿衣摆差点滑倒。
李易欢扶住他胳膊：
「小心些，摔了我可要收诊金。」
书生红着脸站稳，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差点忘了，东街新出的杏仁酥。」
雨停后书社生意突然红火，不少姑娘假装买书来医馆张望。
李易欢在柜台后研磨药粉，听见门外两个少女窃窃私语：
「宋公子新书里的神医，原型真是这位李大夫？」”
「可不是，我兄长在书社当伙计，说宋公子连她捻药的手势都画下来了。」
李易欢手一抖，药碾差点翻倒。
宋清远再来送新稿时，李易欢特意将诊疗帘子拉得严实。
「李大夫可是恼我了？」
书生隔着帘子声音发闷。
她继续捣着药：
「宋老板把我写进话本，问过当事人么？」
外面静了片刻，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您听听这段——'神医捻起银针时，眉间朱砂如雪中红梅'，可有一字不妥？」
帘子突然被竹杖挑开，竹居客冷着脸道：
「酸文假醋的，不如帮丫头誊抄药方实在。」
宋清远却眼前一亮：
「前辈说得是！在下愿将书社后院辟出来，替李大夫刊印医案。」
老妇人哼了一声：
「总算说了句人话。」
李易欢看着书生期待的眼神，终于松口：
「那得按我的规矩来写，症状脉象在前，药方在后。」
转眼入秋时，宋氏书社门口挂起了「医林珍本」的木牌。
李易欢校对着新印的《青溪医案》，宋清远在旁边研墨：
「第三页的当归剂量似乎印错了。」
她凑近查看，发梢扫过书页。
书生突然轻声道：「家母说想请您过府用膳，谢您治好了她的头痛症。」
李易欢头也不抬地纠正药方：
「告诉老夫人，忌口比吃药要紧。」
竹居客拄着杖进来时，两人正在争论某个药方的排版。
「丫头，夜家小子派人来催了三回，说寒玉冰魄要融化了。」
老妇人将请柬拍在药案上。
李易欢这才想起赏剑会之约，皱眉道：
「您不是说那是骗小孩的玩意儿？」
竹居客却眯起眼：
「去看看也无妨，那冰魄确能验出某些......特别的东西。」
宋清远识趣地收起医案：
「在下先去安排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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