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的沃尔沃在城郊公路上颠簸时，仪表盘的时间跳到了上午十点零七分。车窗外的雾又浓了起来，像被人拧干的棉絮挂在枝头，路边的白桦树影影绰绰，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在挡风玻璃上晃成破碎的拼图。他攥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收紧——导航显示距离那个废弃工厂还有三公里，可油表的指针己经跌到了红线以下。
“程宇，查星耀科技名下的加油站，最近的一个。”他按下蓝牙耳机时，指腹蹭到了昨晚沾在方向盘上的黄色粉末。那粉末遇热后微微发潮，散发出类似杏仁的淡味，让他想起秦霜提过的氰化物反应。
“西北郊的‘启星能源’，距离你两公里。”程宇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但这加油站三个月前就该注销了，工商系统显示它的法人是个空壳公司，背后实际控股人是……星耀的副总裁赵峰。”
凌羽拐进加油站时，加油机的显示屏还亮着诡异的绿光。穿着蓝色工装的店员趴在收银台打盹，头顶的吊扇积着半寸厚的灰，扇叶转动时带起细小的黄色粉尘，在光柱里翻滚成漩涡。“加两百。”他摸出钱包时，余光瞥见店员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链子，吊坠是半个星星的形状。
店员猛地抬头，左眼的瞳孔比右眼大了一圈，像是长期用滴眼液散瞳。“您是……凌先生？”他接过钱的手在发抖，指节上有新鲜的刀伤，“有人托我给您带个东西。”
柜台下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店员递来个密封袋，里面装着片干枯的花瓣。那花瓣边缘呈锯齿状，花心泛着暗紫色，正是凌羽在张启明裤脚和楼梯间发现的那种花粉的母体。“他说这花只在工厂的地下室开，花期凌晨三点到五点。”店员的声音突然压低，“还说您要是识相，就别碰‘夜影’的东西。”
凌羽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的店员正对着一辆黑色轿车鞠躬。那车的车牌号被泥块挡住，只露出末尾两个数字——“73”，和程宇破解的论坛网址最后两位完全一致。他把花瓣照片发给秦霜，附带消息：“查这种植物的学名，还有分布区域。”
“正在解剖张启明的尸体。”秦霜的回复带着解剖刀划开皮肉的闷响，“他胃里有未消化的蓝莓派，和林薇冰箱里的同款。更奇怪的是，他左手掌有个针孔，里面残留的神经毒素和林薇血液里的异常成分吻合，但剂量不足以致命。真正的死因是急性心脏衰竭，像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废弃工厂的铁门挂着把生锈的挂锁，但门轴处有新鲜的撬动痕迹。凌羽推门时，铁链摩擦的声响惊起一群乌鸦，黑压压的翅膀掠过雾蒙蒙的天空，留下几声嘶哑的啼叫。厂区空地上长满半人高的杂草，其中几株开着暗紫色的花，正是密封袋里那种植物，花瓣上还沾着和之前一样的黄色花粉。
“程宇，定位工厂的电力系统。”他踩着齐踝的杂草往前走，鞋底沾满粘稠的汁液，“这种植物需要特定波长的紫外线才能存活，附近肯定有隐藏的发电机。”
“找到了！”键盘声突然急促起来，“在地下三层，用的是军用级蓄电池，续航至少七十二小时。我还黑进了工厂的旧档案，这地方十年前是家生物制药厂，后来因为‘实验事故’被查封，当时的负责人姓周。”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藏在废弃的锅炉后面，水泥地面有块瓷砖的颜色比周围浅两度。凌羽掀开瓷砖，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飘出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烂花瓣的气味。他打开手电筒，光柱里浮动着无数黄色花粉，像被惊动的萤火虫。
楼梯扶手缠着生锈的铁丝网，上面挂着块撕碎的白大褂布料，纤维颜色和林薇指甲缝里的完全一致。走到地下二层时，墙壁上出现了和林薇身上相同的符号，只是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的，边缘己经发黑，像是用干涸的血液调和过。
“凌羽！”程宇的尖叫刺破耳机，“论坛有新帖，标题是‘第三幕开演’，配图是你现在的位置！发帖人是‘夜影’！”
手电筒的光束突然晃了晃，凌羽看到前方拐角处有个黑影闪过。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刀刃弹出时反射出墙壁符号的倒影。那黑影撞到堆废弃的铁架，发出哐当巨响，散落的玻璃器皿里滚出几颗眼球状的东西——是培养皿里的胚胎样本，表面覆盖着层淡蓝色的薄膜，和陈默摔落的培养皿里的液体成分相同。
“别追了。”黑影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我是来给你送线索的。”那人转过身，左脸有块烧伤的疤痕，正是陈默！但他的右耳后面多了个纹身，是完整的星星图案，“林薇死前把项目数据存在了加密硬盘里，藏在工厂的通风管道。”
凌羽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勒痕是新的，像是刚被解开手铐。“你不是死了吗？”
“那是替身。”陈默的声音突然发颤，指向身后的铁门，“他们抓了三十七个孩子，都在里面做实验。林薇发现他们用钋-210改造基因，想制造不怕毒的士兵……”他突然捂住胸口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我帮你引开守卫，你快去拿硬盘！”
铁门后的走廊传来孩子们的哭声，夹杂着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凌羽踹开门时，看到十几个铁笼并排靠墙，每个笼子里都蹲着个眼神空洞的孩子，手腕上戴着电子手环，屏幕上跳动着和林薇身上符号对应的代码。最里面的笼子空着，笼门上有抓挠的血痕，墙皮被抠出个“Y”字，和案发现场砖墙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通风管道的螺丝是松动的，凌羽拧开时，掉出个防水硬盘和半张照片。照片上林薇和陈默站在实验室门口，背景里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调试仪器，胸前的名牌写着“周明辉”——正是七年前给张启明做手术的那位医生。硬盘外壳刻着串数字：“0713”，是林薇的生日。
“找到你了。”身后突然传来阴冷的笑声，那个戴鳞片手表的男人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把手术刀，“夜影说，谁拿到硬盘，谁就得死。”他身后跟着西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拿着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这些孩子都是完美的实验体，尤其是那个会画符号的小女孩，她的基因序列最稳定。”
凌羽突然将硬盘扔向铁笼，趁男人分神的瞬间扑过去，折叠刀划破他的手腕。注射器掉在地上，蓝色液体溅到墙角的紫色花瓣上，花朵瞬间膨胀成原来的三倍大，根须破土而出，缠住最近的黑衣人的脚踝。“这植物能吸收毒素变异！”他大喊着踢翻旁边的化学试剂架，硫酸与毒液混合的白烟中，孩子们的手环突然集体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混乱中，陈默撬开铁笼的锁，拉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往通风口跑。那女孩的左手腕有个刺青，是完整的星星图案，和林薇耳后的纹身能拼成一个整体。“她是林薇的妹妹！”陈默的喊声被浓烟吞没，“硬盘里有周明辉的犯罪证据！”
凌羽冲出地下室时，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秦霜的短信带着解剖台的血腥味：“张启明的心脏表面有个掌印，指纹和陈默的完全一致，但力度大到不可能是人类能做到的。还有，那种花粉含有致幻成分，能让人产生被吓死的错觉。”
厂区的雾更浓了，凌羽在杂草丛中奔跑时，踩到个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之前那个加油站店员的尸体，喉咙被利器割断，手里还攥着半朵紫色的花。远处传来警笛声，他突然想起程宇的话——论坛的服务器在境外，注册人信息里填着个邮箱，后缀是“73medical.”，而十年前查封的那家制药厂，就叫“七三生物”。
把小女孩塞进警车时，她突然抓住凌羽的衣角，递来块从陈默身上扯下的布料。那布料内侧绣着个“赵”字，针脚和星耀科技副总裁赵峰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完全一致。雾中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那辆车牌号带“73”的黑色轿车正冲破围栏，车后座隐约能看到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他举起酒杯，杯沿反射出半个星星的光芒。
“硬盘破解了！”程宇的声音带着哭腔，“里面有赵峰和周明辉的转账记录，还有段视频——林薇死前在实验室录的，说他们在研究‘基因武器’，而‘夜影’就是……”
信号突然中断，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凌羽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乌鸦再次飞过，翅膀煽动的气流中，黄色花粉纷纷扬扬落下，在他的黑色风衣上拼出个完整的符号——那是星耀科技的标志，也是“夜影”论坛的登录密码。他摸出手机，给秦霜发了条消息：“查七三生物的查封档案，重点找一个叫‘赵峰’的人。”
远处的城市边缘，星耀科技大厦顶层的灯光突然熄灭，像是只闭上的眼睛。凌羽知道，陈默的背叛、孩子们的纹身、周明辉的手术刀，还有这种诡异的紫色植物，都只是“夜影”布下的陷阱。而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正通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观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他将小女孩的画塞进风衣内袋，那画上用紫色花瓣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两个字：“救我”。笔迹和林薇笔记本上的完全一致，仿佛是跨越生死的求救信号。雾中的工厂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些暗紫色的花在高温中竞相绽放，散发出更浓烈的香气，像是在为某个秘密举行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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