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雁推实验室门时,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像块没焊牢的钢板。她怀里抱着的军工数据库档案袋上落了层白,手指冻得发紫,捏着袋口的地方结了层薄冰,跟她带来的实测数据一样,透着股硬邦邦的冷。
“总装部的原始记录,”她把档案袋往冯靖远桌上一放,冰碴子“簌簌”往下掉,“老档案柜里翻了三天,手都快成冰棍了——比你‘记得’的全,有1976年导弹试验的密封数据,够打CIA的脸。”说话时牙齿打着颤,鼻尖红得像被高温烤过的铜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得快,没等飘到冯靖远面前就散了。
冯靖远一把将她拽到暖气片旁,搪瓷缸里的热粥还冒着白汽,他抓过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搓得“沙沙”响。“档案室没暖气?”他的拇指蹭过她指关节的冻疮,硬得像块生锈的铁,“跟你说过戴手套,偏不听——跟你爹一样,干活不要命。”沈若雁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他捂得更紧,暖意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冻僵的血管像解冻的水管,慢慢活过来了。
“你倒好,”她瞪他一眼,嘴角却翘着,“在这儿守着暖气看数据,我在档案柜里跟老鼠抢地盘。”档案袋被她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你看这组低温密封测试,-40℃时的泄漏率≤0.01Pa·m3/s,比星芒系统算的还精确——老东西靠谱着呢。”
正说着,车间方向传来吵嚷声,李师傅的大嗓门穿透风雪:“你当我们老东西没用了?机器能比手感准?”冯靖远皱眉起身,沈若雁拽住他:“别硬顶,三线厂的规矩,顺导比强压管用。”他回头时,见她正往自己口袋塞暖手宝,绒布面的温度透过工装渗进来,像块刚出炉的钢坯。
车间里己经乱成一锅粥。李师傅的徒弟小张蹲在轧机旁抹眼泪,操作手册被摔在地上,踩得都是鞋印。老技工们围着周明,有人指着星芒系统的屏幕骂:“这玩意儿报的参数看着准,实际轧制力差了0.5吨,跟R国的假数据一个德性!”李师傅红着眼眶,手里的扳手“哐当”砸在地上:“冯工,你不能忘了本!咱靠手感吃饭的时候,还没这破机器呢!”
冯靖远捡起操作手册,封面印的星芒系统logo被踩得模糊。“机器是工具,”他的声音比轧机的轰鸣还稳,“但老手艺是根——就像这手册,程序再先进,也得靠人调参数。”他蹲下身给小张演示,指尖在控制屏上点了几下,“你看,李师傅教你的‘听声辨轧制力’,在系统里对应的是这个声波频率曲线,不是让你丢了手艺光看数字。”
正说着,叶清清的电报“啪”地拍在调度台上,纸角卷得像被风刮过的铁皮。“巴西订单出事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平时利落的马尾辫乱得像团麻,“我擅自改了质检标准,首批‘达标’钢材己经装船——冯靖远,我错了!”
冯靖远抓起外套就往外冲,雪地被踩得“咯吱”响。港口的风更野,卷着海浪的咸腥味,货轮的缆绳“啪啪”抽打着甲板。他跳上卡车时,李铁递来把美工刀,刀片闪着寒光。“划开第五个集装箱,”冯靖远的声音被风吹得散,“取样——出了事我担着。”
铁皮被划开的瞬间,尖锐的“刺啦”声刺得人耳朵疼。冯靖远伸手进去掏样品,锋利的铁皮边缘在他手背上划开道口子,血珠“啪嗒”滴在钢材上,红得刺眼。“含硫量0.04%,超标了!”他举着样品吼,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滴在雪地上洇开朵小花,“卸船!全部返工——华耀的东西,不能带半点假!”
叶清清蹲在地上哭,肩膀抖得像台没固定好的机床。冯靖远扔给她块抹布:“擦干净眼泪去办报关更改,罚款从我工资扣。”他的手背还在流血,用脏抹布裹着,“记住了,贸易能玩技巧,但质量不能耍花样——跟炼钢一样,成分差一点,就是废品。”
回厂时雪停了,沈若雁举着医药箱在门口等,碘酒棉签往他伤口上一按,冯靖远“嘶”地抽了口冷气。“该,”她瞪他,下手却轻了,“让你逞英雄,划开铁皮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疼?”他抓住她的手腕,见她指甲缝里还嵌着档案柜的铁锈,突然笑了:“你翻档案的时候,不也没想过手会冻僵?”
远处车间的灯亮了,李师傅正教小张看声波曲线,老技工们凑在旁边听,有人说:“这玩意儿跟咱摸轧辊的感觉对上了!”冯靖远望着那片暖光,手背上的伤口被沈若雁用纱布缠得严严实实,像个笨拙的勋章——疼,却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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