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台灯照着半张动力系统残页，纸边被秦砚秋捏得发皱，像块被反复搓揉的废钢。她的铅笔在纸上画满问号，笔尖戳破了第三张演算纸，窟窿眼密密麻麻的，倒像轴承上的滚珠槽。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一下，钟摆声跟车间的老旧冲床似的，“哐当哐当”砸得人心慌。
“这电话等得跟熬鹰似的。”秦砚秋对着空气嘟囔，伸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嘴角的墨渍——刚才画图太急，铅笔头戳到下巴上了。桌上的搪瓷杯空了，底儿结着层褐色的茶垢，是昨晚泡的浓茶，凉得跟实验室的操作台似的。
突然，电话铃“叮铃铃”炸开，惊得她手一抖，铅笔滚到地上。秦砚秋扑过去抓听筒，带倒了椅子，“哐当”一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格外响。“是我。”冯靖远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像隔着层磨砂玻璃，却让她瞬间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把白大褂都洇湿了。
“耐超高压合金，我有思路了！”她抢着说，语速快得像失控的车床，“波纹管加聚西氟乙烯，刚才算过，能扛住300MPa——比你上次说的方案稳多了！”手里的残页被捏得更紧，纸角硌得手心发白，像攥着块烧红的钢坯。
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具体参数报一下。”冯靖远的声音稳得像恒温箱，“壁厚、波纹高度、氟塑料纯度，一个都别漏。”秦砚秋翻出演算纸，报数的声音带着点发颤——不是紧张，是兴奋，像第一次炼出合格合金时的手抖。
“壁厚0.8mm，波纹高度3mm，纯度99.9%……”她念到一半，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叶清清的笑声，还有玻璃杯碰在一起的脆响。“别光顾着说技术，”冯靖远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Y国的牛排没食堂的红烧肉香，还是你熬的姜汤管用。”秦砚秋的耳尖腾地红了，抓起铅笔在纸上乱划，线条歪歪扭扭的，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说正事呢。”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残页上的密封结构有缺陷，我加了道铌合金衬里，硬度能达HV350，比纯钢耐磨损——就像给管道穿了层铠甲。”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啪啪”响，像有人在拍巴掌。
冯靖远突然说：“我就知道你会接得住。”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却让秦砚秋的鼻子一酸。她想起三个月前冯靖远临走时，把他父亲的旧笔记塞给她：“这上面有1968年的高压密封数据，或许用得上。”当时她还嘴硬说“不用老东西”，此刻却对着笔记上的潦草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
“样品明天送车间试制，”她用铅笔头敲着桌子，“让李铁盯着，他的老手艺，打磨波纹比机器还匀。”听筒里传来翻文件的声音，冯靖远说：“叶清清刚联系了张氏电子，特种芯片下周到，适配星芒系统的控制模块——你只管把合金炼好，其他的不用操心。”
挂电话时，秦砚秋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把残页洇出了个浅印。她盯着纸上的波纹结构图，忽然觉得那曲线像道闪电，劈开了所有难题。实验室的晨光慢慢爬进来，照在她画的铌合金衬里示意图上，线条亮得像镀了层银。
第二天一早，李铁来取图纸，看见秦砚秋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贴着演算纸，嘴角还沾着点墨。“这丫头，跟冯工一个样，拼起来就忘了睡觉。”他轻手轻脚地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那是沈若雁送来的，带着淡淡的樟脑味，跟三线仓库里的旧衣服一个味。图纸上的波纹结构旁，秦砚秋用红笔写了行小字：“300MPa，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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