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雁把冯靖远的工装叠得方方正正,棱角首得像用角尺量过的,跟她标导弹参数时一个德性。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蓝布工装上投下片光斑,绒毛在光里跳舞,像车间里没打扫干净的金属屑。“赴Y国的资料都齐了?”她忽然开口,手里的熨斗“滋啦”一声压在衣领上,白雾腾起来,模糊了她的侧脸。
冯靖远趴在桌上整理光谱仪参数,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秦砚秋要的那组数据,我核对三遍了,误差≤0.001%,比她的要求还严——放心,丢不了人。”沈若雁没回头,熨斗在袖口上来回移动,蒸汽把布料上的褶皱熨得服服帖帖:“我是说你自己——别总啃面包,胃会坏的,跟你那台老轧机似的,不保养咋干活?”
冯靖远抬起头,看见她从抽屉里摸出个小药盒,蓝色的,上面印着“胃舒平”三个字,跟他实验室的试剂瓶似的规整。“给你塞在行李箱夹层,”她把药盒放进叠好的工装口袋,手指在外面按了按,像在确认参数是否准确,“饭前吃,一天三次,别偷懒——我跟王姐打过招呼了,让她盯着你吃饭。”王姐是驻Y国办事处的厨师,最会做红烧肉,据说能把西餐做得有股子家常味。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还带着熨斗的温度,烫得像刚从熔炉里取出来的样品。“回来给你带D国的轴承模型,”冯靖远的拇指着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画图磨出来的,跟他父亲的手有点像,“你爸肯定喜欢,上次他还说想看看人家的精密加工。”沈若雁的肩膀颤了颤,抽回手去收拾文件,纸张“哗啦”响,像在掩饰什么。
行李箱的锁扣“咔嗒”合上时,冯靖远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里掏了掏,摸出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是沈若雁的字迹,铅笔写的“别总啃面包,胃药在夹层”,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月亮,笔尖戳破了纸背,露出点白花花的纤维,像她平时画液压阀时故意留的余量,藏着点说不出口的软。
“这月亮画得,比你画的密封垫圈差远了。”冯靖远举着纸条笑,阳光照在纸面上,月亮的轮廓被透得发亮。沈若雁抢过纸条塞进他口袋,耳尖红得像被高温烤过的铜件:“让你看字,谁让你评画了?”她转身去倒水,搪瓷杯碰着桌面“当啷”响,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脆。
窗外的玉兰树落了片花瓣,刚好飘在冯靖远的笔记本上。他翻开本子,里面夹着张沈若雁画的液压阀草图,旁边标着“密封公差0.01mm”,字迹娟秀却透着股硬气,跟她的人一样。“对了,”沈若雁把水杯递给他,水汽模糊了她的眼镜片,“秦砚秋的铌基合金样品带了吗?Y国的研究所不是想测抗疲劳性吗?让他们见识见识,咱的技术不输任何人。”
冯靖远点头时,看见她鬓角有根白头发,像根细小的银丝,在黑发里很扎眼。他伸手想替她拔掉,却被她躲开:“别乱动,跟你拔实验样品的毛刺似的,糙得很。”她低头整理行李带,指尖在锁扣上绕了两圈,把带子系成个死结,“到了那边给我发电报,就用咱们约定的代码——‘设备正常’代表顺利,‘需调试’代表有事,别让人看懂。”
这是他们的老规矩,从冯靖远刚穿越过来时就定了的,像套加密系统,只有彼此能解码。冯靖远想起沈若雁第一次帮他破译CIA文件时,用女儿的乳名“铌铌”做密钥,笑称“这是最安全的密码”,现在想来,最安全的从来不是密码,是人心。
晚饭时,李铁带着几个老技工来送行,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打开时香气扑鼻——是红烧肉,油光锃亮的,肥瘦相间,像沈若雁熨过的工装一样规整。“冯工,到了Y国可别客气,”李铁往他碗里夹了块肉,筷子上还沾着油星,“咱的合金硬气,人就得硬气,跟当年三线厂的师傅们似的,走到哪儿都不能让人小瞧了!”
冯靖远看着碗里的肉,忽然想起沈若雁塞在他口袋里的纸条,那月亮的轮廓在脑海里晃。他抬头看向厨房,沈若雁正在洗碗,水流“哗哗”响,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像他实验室里那盏总亮到深夜的台灯,不管走多远,回头总能看见那片暖光。
临睡前,冯靖远检查行李箱,发现沈若雁在工装口袋里还塞了包茶叶,黄山毛峰,是他爱喝的。茶叶包上贴着张便签,还是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泡的时候少放,跟你的稀土配比一样,多了发苦。”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
他把便签夹进笔记本,刚好在那张液压阀草图旁边,忽然觉得这趟远门一点都不孤单——行李里装着的,不只是工装和数据,还有个会发光的月亮,和一片化不开的暖。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dc0c-7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