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贸易的办公室里飘着咖啡香，叶清清把巴西订单“啪”地拍在冯靖远桌上，纸角都拍得发卷。“看见没？”她用指尖点着订单上的港口名，红指甲在“里约热内卢”几个字上划来划去，“下周的船，载着你的液压阀出海——咱华耀的东西，总算能让南美佬见识见识啥叫真本事。”
冯靖远拿起订单，纸面上还留着叶清清的体温，带着点港口的咸腥味。“比你预判的早了半个月，”他翻到客户签字页，见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铅笔描的，像个刚学会画画的孩子，“这矿长倒是实诚。”叶清清踮起脚，伸手摘掉他肩上的线头，指尖不经意扫过他的衣领，凉得像刚从冷藏库取的钛矿样品。
“他们看了华耀的检测报告，”她缩回手时耳尖发红，转身去倒咖啡，瓷杯碰着托盘“叮叮当当”响，“你教我的，‘数据比嘴会说话’——1200小时温度波动≤2℃，比他们用的R国货稳多了，换你是矿长，你不订？”咖啡壶“咕嘟”响着，褐色的液体注进杯子，泡沫像刚炼出来的钢渣，浮在上面慢慢散开。
冯靖远靠在椅背上，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巴西那块被叶清清用红钉扎得密密麻麻，像长了片红疹子。“等忙完这阵，”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汉堡港，“陪你去汉堡仓库看看？听说你叔公在那儿盘了个新货柜场。”叶清清手里的咖啡壶猛地一晃，褐色的液体溅在白衬衫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真的？”她转过身，眼睛亮得像车间新换的灯泡，“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你的合金、你的专利……”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低头用纸巾擦衬衫上的污渍，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仓库的货架我都设计好了，层高3.5米，刚好能摞三层液压阀箱子，叉车通道留了1.2米，比德国标准还宽20公分——咱的设备，得给够活动空间。”
冯靖远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从莫斯科办事处发回的传真，字迹歪歪扭扭的，说“黑帮要的保护费，用你教的合金期货对冲法赚回来了”，末尾还画了个缺胳膊少腿的小人，举着订单比耶。那时候她的手被玻璃划了道疤，长度刚好是华耀合金的厚度公差0.03毫米，现在想来，这姑娘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仓库的事不急，”冯靖远把订单放进文件夹，金属夹子“咔嗒”一声锁住，“先把这批货发出去。李铁说新镗床加工的阀件精度又提了0.002毫米，装船前让秦砚秋再测一遍——咱的东西，不能在最后一步掉链子。”叶清清“嗯”了声，从抽屉里摸出本报关单样本，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像她祖父当年记商路的旧账本。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工厂的流水线。叶清清忽然指着订单上的日期：“11月15号开船，正好赶上下个月的雨季前——巴西的港口一到雨季就积水，跟咱南江的梅雨天一个德性，得提前把防雨布备好，厚的那种，能扛住暴雨的。”她说话时，指尖在“防雨措施”那栏画了个星号，比标矿石纯度时还认真。
冯靖远忽然想起叶清清祖父的旧商路地图，泛黄的纸面上，用红铅笔标着“土耳其转口”“波兰保税区”，跟现在星途贸易的路线图几乎重合。“你祖父要是看见这订单，”他拿起咖啡杯，热气在杯口绕了个圈，“准得说‘丫头比我当年能耐’。”叶清清的手顿了顿，低头抿了口咖啡，眼圈有点红：“他总说，做外贸跟做人一样，得实在，不能玩虚的——咱的液压阀，就是最实在的名片。”
傍晚的时候，李铁来送装箱清单，看见叶清清在给巴西客户写回信，笔尖在“质保五年”那行顿了顿，又添了句“终身维护”。“叶小姐，这承诺是不是太满了？”李铁挠着头，工装裤上还沾着机油，“万一……”“没有万一，”叶清清打断他，笔尖在纸上划出道硬邦邦的线，“咱的合金能扛住300MPa的压力，这点承诺算啥？就像冯工说的，技术硬气，说话才能硬气。”
冯靖远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忽然觉得这咖啡香里混着点别的味道——是三线老技工常说的“底气”，像刚出炉的钢坯，带着股子烫人的热乎劲，能焐热所有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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