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装部的批文还带着油墨的温度,沈若雁“啪”地按在冯靖远的办公桌上,红印章在日光灯下泛着油光,跟块刚出炉的红烧肉似的——当然,没那么香,却比红烧肉顶用。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打转,像车间里没卡紧的铁皮标牌,在玻璃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看着有点闹心。
“仲裁厅的暖气据说不太热,”沈若雁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锡箔纸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揣着这个,冷了就捏一捏——比你那星芒系统的预警管用,它报温度,这能暖心。”包装纸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精密仪器里齿轮的咬合,细微却踏实。
冯靖远捏着巧克力往口袋里塞,指尖触到张薄薄的纸片。抽出来一看,是沈若雁的字迹,铅笔写的“胃药在夹层”,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月亮,笔尖戳破了纸背,透着点孩子气的认真,跟她平时标导弹参数时的严谨判若两人。“你这月亮画得,比你标坐标差远了。”他故意逗她,却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成方块,塞进贴胸的口袋。
沈若雁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划过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她上周缝的,用的是军工特供的防腐蚀线,针脚密得像机床的进给刻度。“就像导弹的陀螺仪,”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搪瓷杯碰在一起的脆响,“定住了就不会偏——仲裁时别跟他们争长短,数据会自己说话。”她顿了顿,指腹蹭过他袖口的磨损处,“当年三线厂的铣床,从不用喊口号,活儿摆在那儿,比啥都强。”
冯靖远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袖口还沾着档案馆的灰尘,混着淡淡的樟脑味——那是她翻了三天老档案柜的证明,指甲缝里还有点墨渍,是抄录1972年试验记录时蹭的。“你找到的那些数据,”他的拇指着她的手背,“比未来任何证明都管用。”沈若雁的耳尖红了红,抽回手去翻铁皮柜:“我爸说,当年跟R国专家谈判,就靠这组疲劳测试数据压场子,你看这钢花的飞溅角度……”
墙上的挂钟敲了九下,钟摆声像在数着时间。冯靖远把批文和巧克力都放进公文包,沈若雁突然踮起脚,替他拂掉肩上的片梧桐叶:“姜汤在保温杯里,八小时恒温,跟咱们的烘箱一个德性——别用仲裁厅的玻璃杯,凉得刺骨,跟M国的技术封锁似的。”保温杯外壳印着“南江冶金局”的字样,是去年表彰大会发的,被她用砂纸磨掉了边角的毛刺,握在手里格外趁手。
电梯下行时,冯靖远摸出那张画着小月亮的纸条,阳光从电梯缝里挤进来,把纸角照得透亮。他忽然想起昨晚沈若雁在灯下抄数据的样子,台灯的光晕落在她发顶,像极了三线厂老照片里,女工程师趴在图纸上的剪影——专注得让人心安。
仲裁厅外的走廊里,R国代表正对着律师低声说着什么,手势夸张得像劣质液压阀在漏气。冯靖远握紧了保温杯,里面的姜汤还烫着手心,像揣着团不会熄灭的火——那是沈若雁凌晨五点起来熬的,说“老辈人讲,打官司跟炼钢一样,得有股子热乎气,钢水凉了,啥都炼不成”。
李铁在走廊尽头瞅见冯靖远,赶紧迎上来:“冯工,沈工刚让人送了箱资料,说是‘备用弹药’。”冯靖远打开箱子,最上面放着本三线厂的老相册,翻到某页停住——沈若雁的父亲和冯飞在轧机前握手,背景里的高炉正喷着金红的钢花,跟他昨晚梦见的一模一样。他合上相册时,听见保温杯里的姜汤“咕咚”响了声,像在说“别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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