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谱仪的风扇转了整三天,秦砚秋的白大褂袖口结了层浅黄的痂,闻着像硝酸烧过的味。她把最后组疲劳测试数据填进报告时,晨光正从实验室气窗挤进来,在桌上投下道细缝,刚好框住笔记本第37页的焦痕——上周熬通宵时被酒精灯燎的,蜷曲的纸边像高炉里没燃尽的煤渣,看着挺狼狈,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冯靖远推门进来,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演算纸。最上面那张画着条红曲线,在临界值处猛地扬头,跟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似的。“稀土加了0.5%?”他捡起被揉成团的草稿,展开时纸纤维“咔吧”响,“这协同效应,比计算机算的早到两小时——你这脑子,比光谱仪还灵”。秦砚秋没抬头,钢笔在报告上戳出个墨点,跟她腕上被试剂灼出的浅褐印记差不多大。
“你说的铌元素‘搭班子’,成了。”她忽然把显微镜推过来,载物台上的合金样品在光下泛着青白,“晶界比原来匀30%,跟你爸笔记里写的‘丝绢光’对上了”。镜筒上沾着她的指纹,在金属上印出浅淡的圈,像给数据盖了个私章。冯靖远调焦时,闻到她发间的清凉油味,车间常备的那种,刺鼻却提神,跟她的人一样,看着清冷,实则韧劲十足。
“笔记烧了半张?”冯靖远的目光扫过那处焦痕,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凌晨三点的酒精灯,最容易走神——你祖父没教过你‘熬夜伤数据’?”秦砚秋的笔顿了顿,翻开笔记本,焦痕边缘的字迹被熏得发灰,却能看清“钇元素0.03%”的字样。“祖父说搞冶金得备着巧克力,”她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块糖,包装纸上的1959年高炉图案,跟冯靖远在三线档案里见的一模一样,“关键时刻顶用,就像稀土,少一点都不成”。
挂钟敲九下时,钟摆声混着光谱仪的嗡鸣,像老式车床的节拍。冯靖远从食堂带的生煎包还热着,油纸袋上的油印洇到桌上,成了片不规则的渍,倒像他刚测的硫含量分布图。“你上次说要请我吃,”他把包子往她面前推,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得是你亲手做的——别想拿食堂的糊弄”。秦砚秋仰头灌了口姜汤,辣得眼圈发红,却“噗嗤”笑了,白大褂的袖子滑下来,露出腕上的浅褐印记:“成交——但得等专利批下来,我可不想让你吃‘盗版’生煎”。
她忽然指着样品说:“抗硫性到0.032%了,你加的稀土配比,刚好补上苏联钛矿的硫波动。”冯靖远点头时,瞥见她摊开的笔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年轻的秦祖父和冯父在高炉前握手,老人手里的合金样品,跟桌上这枚在光谱仪下闪光的铌基合金,有着惊人相似的光泽。秦砚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说:“祖父说,搞冶金的,得信数据,更得信人——他要是看见这样品,准得说‘青出于蓝’”。
窗外的玉兰树落了片花瓣,刚好飘在照片上秦祖父的肩头。冯靖远看着秦砚秋低头算数据的样子,阳光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忽然觉得这实验室里的光,比任何地方都亮——那是三代人熬出来的光,是数据堆出来的光,更是不服输的劲头攒出来的光。他悄悄把她没喝完的姜汤续满,心里头跟揣了块热钢坯似的,暖烘烘的。
后来李铁跟人说,那天他路过实验室,听见里头有说有笑,还以为冯工跟秦工吵架了,“进去一看,俩人对着块合金样品笑,跟瞅着啥宝贝似的——搞技术的人呐,高兴都跟别人不一样,透着股认真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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