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国使馆的传票被沈若雁“啪”地按在铁皮柜上时,南江正下着入秋的头场冷雨。她翻档案的手顿了顿,从最底下抽出本1974年的专利登记簿,纸边都卷成了波浪,第37页上冯飞的签名,捺脚处的墨团跟故意砸上去的似的,跟冯靖远改图纸时的臭毛病一模一样。“你看这股子倔劲,”沈若雁用指甲划着纸面的凹凸,“跟你卡0.01mm公差时一个德性——不撞南墙不回头”。
暖气片刚热起来,铁皮柜上的搪瓷缸冒着白汽,里头的姜汤翻滚着小泡泡。冯靖远凑过去,看见登记簿里夹着张铣床草图,线条果断得像镗刀走刀,正是他惯用的画法。沈若雁忽然笑出声,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我爹说,当年冯二叔为了这专利,跟监理吵了三天,就为铌元素含量多写0.005%,说‘差一点就是糊弄国家’”。雨敲在玻璃窗上,跟车间的钢珠落进料斗似的,哗啦啦地响。
冯靖远从背后圈住她的腰时,沈若雁手里的传票“哗啦”掉在地上。她的发梢沾着档案馆的灰尘,混着股樟脑丸的味,像从三线仓库里翻出来的旧图纸。“等官司赢了,”他下巴抵着她发顶,闻着她头发里淡淡的玉兰香,“给孩子取名叫冯铌吧”。沈若雁的肩膀猛地一僵,跟被电流打了似的,转身时耳尖红得像被高温烤过的铜件:“谁、谁要跟你……”
“就叫冯铌。”冯靖远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在他掌心里挣了挣,像块没淬好火的软钢。“铌元素看着软,”他盯着她眼里的雨丝,那雨丝在她瞳孔里碎成星星,“却是扛高温的骨头,跟咱们的日子一样”。沈若雁突然不挣了,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下,像用划针标尺寸:“那也得等打赢官司——总不能让孩子刚落地,就听人说爹的技术是抄来的”。
傍晚整理证据,沈若雁在登记簿扉页发现行小字,铅笔写的“给小远:手艺要精,心要正”,笔迹比专利签名软了些,想来是冯飞后来补的。她忽然把脸埋进他后背,声音闷闷的:“我爹说,当年你二叔总夸你爸的图纸‘比游标卡尺还准’”。冯靖远的手顿了顿,摸着她后脑勺的碎发,突然想起李师傅说的“技术能传代,人心也能”,这话现在听着,比任何检测报告都实在。
雨停的时候,沈若雁把传票折成了纸船,刷上清漆放进玻璃罐。她蹲在窗台上摆弄那船,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清漆在船身上泛着亮,像给那段三线岁月镀了层保护膜。远处车间传来试机的轰鸣,新镗床的切削声混着老技工的笑骂,在雨洗过的空气里脆生生的,冯靖远看着沈若雁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那纸船,哪怕有风浪,只要俩人攥着同一根绳,总能划到想去的地方。
职工食堂开饭时,有人看见冯靖远和沈若雁在公告栏前看报表,沈若雁手里捏着支红笔,在“铌基合金”那栏画了个圈,冯靖远凑过去跟她咬耳朵,俩人笑得跟偷喝了蜜似的。后来李铁跟人说,他远远瞅见那圈画得特圆,“比圆规还准,跟冯工卡公差一个样”。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dc0c-7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