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液压厂食堂，红绸在钢梁上绕出喜庆的结，像根刚从轧机里出来的红热钢坯。墙上的黑板用粉笔写着“液压阀通过航天六院验证”，字迹被灯光照得发白，旁边贴着张放大的检测报告，“泄漏率0.001%”的红色批注格外醒目。食堂的长条桌上摆着搪瓷盆装的炖肉，油星在盆边凝成圈金黄，混着车间飘来的机油味，成了最实在的庆功香。
冯靖远刚从台上下来，军绿色工装的袖口还沾着点耦合剂，黏腻得像没擦干净的黄油。他端着搪瓷缸敬酒，缸沿的磕碰声里，李师傅的嗓门最亮：“咱这阀，在-253℃的液氢里泡了三天，跟没事人似的！”老技工的手在他胳膊上拍得生疼，掌心的老茧蹭过布料，像在检验钢坯的硬度，“航天六院的人说，比进口的还多撑了两个小时——这可是咱自己炼的钢！”
沈若雁忽然从人群外挤过来，军绿色围巾上别着朵玉兰花，花瓣上还沾着点雪粒。她悄悄挽住冯靖远的胳膊，指尖在他肘弯处轻轻捏了捏，像在调试某个精密的旋钮。“别喝太急。”她的声音混在喧闹里，轻得像实验室里的气流声，“知道你急着赶进度，但今晚不许再想图纸。”
冯靖远转头时，正撞见她眼里映着的灯。食堂的白炽灯在她瞳仁里晃成细碎的星，比实验室的示波器绿光暖得多，也亮得多。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航天六院的测试间，液氢储罐的压力表指针稳稳停在“0”，沈若雁当时也是这样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液氮的白雾还清晰。“好。”他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酒液晃出的涟漪里，映着两人交握的影子，“听你的。”
角落里的收音机正放着《歌唱祖国》，旋律混着轧机的远鸣，成了最特别的伴奏。秦砚秋被同事围着敬酒，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纸页上画着铌基合金的金相图，像朵盛开的金属花。冯靖远看见她悄悄往自己这边瞥，便朝她举了举杯——有些话不用多说，数据里的默契比酒液还浓。
沈若雁忽然拉着冯靖远往食堂外走，雪粒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碎盐。“带你看个东西。”她的手牵着他往车间跑，军绿色的帆布包在身后颠得像只雀跃的小鹿。车间里的检测台还亮着灯，刚通过验证的液压阀摆在红绸上，银灰色的阀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阀座的焊缝细得像根头发丝。
“航天六院的人说，”沈若雁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阀杆，“这阀要装在‘苍穹一号’的燃料管路上，管着火箭的‘口粮’。”她忽然踮脚，往冯靖远耳边凑了凑，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点炖肉的香气，“就像当年你说的，工业突围不是急着跑，是一步一步踩实了——今晚，咱就踩实这一步。”
远处的庆功宴还在喧闹，车间里却静得能听见雪粒打在窗上的声响。冯靖远望着沈若雁的侧脸，她的睫毛上沾着雪，像停着只白蝴蝶。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的2025年，博物馆里陈列的“苍穹一号”残骸旁，放着个一模一样的液压阀，标签上写着“中国自主研发”。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阀门的诞生夜里，会有这样一双映着灯的眼睛，比任何荣耀都让人踏实。
回到食堂时，秦砚秋正把检测报告往档案袋里装，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里，她抬头朝他们笑了笑。冯靖远忽然抓起沈若雁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块刚从车间拿来的阀座样品，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过来，却暖得像春日的阳光。“这是咱的‘军功章’。”他的声音里带着点酒意，却比任何数据都认真，“得一起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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