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把钝刀子刮在脸上。叶清清抱着个铁皮盒冲进华耀实验室时,军绿色围巾上的雪粒正往下掉,在地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盒子里的德国研磨砂用石蜡封着,沉甸甸的压在她怀里,像揣了块冰——从港口到实验室,她骑了西十分钟自行车,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可算赶上了。”她把盒子往冯靖远面前的铁桌上一放,金属碰撞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指尖在石蜡封面上按了按,留下五个浅浅的印子——那是冻僵的手指一时舒展不开,“莱姆公司的最新批次,托香港的船运过来的,报关单上写的是‘精密陶瓷’。”
冯靖远伸手去接时,触到她指节上的冻疮,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他自然地拢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塞,掌心的温度透过棉布手套传过去,带着点机油和铅笔灰的味道。“这么大的雪还跑,”他的拇指在她冻裂的虎口处轻轻,“不知道等我去港口接你?”
叶清清抽手时,耳尖红得像被炭火燎过。她往暖气片旁挪了挪,解开围巾露出冻红的鼻尖,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冯工忘了?上周巴西的铀矿报关,就是等你这半小时,被海关多收了三千块滞港费。”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检测报告,纸页被风刮得卷了边,“纯度99.7%,比你预判的还高0.3%——德国人的砂轮机,还真不是吹的。”
实验室的电炉上,烧杯里的溶液正咕嘟冒泡,像口熬着药的砂锅。冯靖远用镊子敲开石蜡封,银灰色的研磨砂露出来,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冷光。“这砂粒的目数,得配咱们的高速研磨机。”他抓起一小撮凑到灯下看,颗粒匀得像筛过的小米,“莱姆公司的技术手册里没写,其实得加0.5%的硬脂酸,不然会粘砂轮。”
叶清清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她在港口捡的砂粒样本,用玻璃纸封着,像包水果糖。“早料到了。”她的指尖在纸包上弹了弹,“报关的时候跟德国船长老约翰聊了半宿,他说这砂是鲁尔区的老窑烧的,性子烈,得用‘柔劲儿’驯——就像你说的,对付德国设备,得懂他们的脾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外面撒豆子。冯靖远把研磨砂倒进称量皿,天平的指针晃了晃,稳稳地停在“500g”的刻度上。“蓝海贸易的报关单,”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叶清清冻得发紫的耳垂上,“每次都比我想的周全。”
叶清清正用铅笔在报告上画着重号,听见这话,笔尖顿了顿,在“纯度99.7%”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下周去汉堡,”她把报告往他面前推,纸页边缘蹭过他的手背,“老约翰说他侄子在莱姆实验室当技术员,能弄到最新的配方——到时候给你带点真正的‘秘方’。”
冯靖远望着她被雪水浸湿的裤脚,忽然从柜子里翻出双军棉鞋——那是沈若雁给他备的,鞋帮上还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换上。”他把鞋往她脚边一放,鞋底的防滑纹像片细密的齿轮,“冻坏了脚,怎么去汉堡?”
叶清清换鞋时,发现鞋里垫着层羊毛毡,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她系鞋带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抓起检测报告往帆布包里塞,金属拉链的响声里,耳尖的红还没褪下去:“那我先回公司了,巴西的客户还等着这砂的检测结果——你放心,误差绝对超不过0.01%。”
实验室的门关上时,带起的风卷走了最后一点雪粒。冯靖远拿起那盒研磨砂,在灯光下转了转,银灰色的砂粒像碎掉的星星,在皿底铺成片微光。他忽然想起叶清清抽手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触感,像颗刚从雪地里捡起来的石子,凉丝丝的,却带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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