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非草原,毒辣的日头把红土晒得滚烫,脚踩上去像踩在刚熄火的炉膛边。冯靖宇蹲在改良轧机的阴影里,手里捏着块梯度涂层样本,金属表面的黑色涂层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像块被反复淬火的老墨锭。“当地技工学会调参数了?”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被热浪烤得有些发干。
技术组的小张正用棉纱擦着轧机的进料口,汗水顺着安全帽的系带往下滴,在红土上砸出小小的坑。“姆巴库他们能把轧制力控制在0.05波动内了。”他往轧机里塞了块本地赤铁矿,暗红色的矿石刚接触轧辊,就发出“滋啦”的声响,火星溅在滚烫的钢板上,瞬间熄灭,“就是怕热——这鬼地方白天能到45℃,液压油都快熬成糖浆了,多亏你加的梯度涂层,辊面温度降了12℃,不然早粘钢了。”
冯靖宇扯掉湿透的衬衫,露出背上道浅浅的晒痕——那是上周在矿场监督装铀矿时晒的。他望着远处的铀矿堆场,黑色矿石堆得像座小山,被防雨布盖着,边角露出的矿石闪着金属光泽,像撒在红土里的碎星子。“跟酋长的合同签得咋样?”他往技术组的帐篷方向扬了扬下巴,“五十台轧机换三年铀矿供应,这买卖得像老木匠做榫卯,严丝合缝才行。”
帐篷里,东非酋长卡鲁正用骨刀划开块烤得焦黑的羊肉,油汁滴在兽皮地毯上,发出“滋滋”的响。“你们的轧机能把红土矿里的铀提炼到0.3%?”他的手指戳着冯靖宇带来的化验单,指甲缝里还沾着红土,“英国人十年前在这儿开矿,最后把设备当废铁卖了——他们说这矿太‘野’,驯服不了。”
冯靖宇抓起块铀矿样本,矿石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中和了些许暑气。“您看轧机侧面的冷却管。”他领着卡鲁往设备旁走,凉鞋踩在红土上陷下去半寸,“我们加了三层梯度涂层,最里层抗磨损,中间层隔热,外层散热,就像给轧机穿了件石棉坎肩。上周试生产,连续运转72小时,辊面连道划痕都没有——比英国人的设备皮实,就像草原上的野水牛,耐渴、扛造。”
技术培训现场,姆巴库正按小张教的法子调参数,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哆哆嗦嗦,像在摸烧红的烙铁。“轧制温度880℃,不能高也不能低。”小张的声音带着南江口音,混着当地土语的翻译,“就像你煮玉米,火大了焦,火小了生,得掐着表看——这是秦工实验室发来的曲线,每道弯都藏着讲究。”他指着墙上贴的图纸,红色曲线在880℃处有个明显的拐点,像条突然收住脚步的路。
傍晚的矿场刮起热风,带着铀矿特有的金属腥味。冯靖宇站在码头边,看着工人把铀矿装进集装箱,黑色矿石撞击钢板的声响像在敲闷鼓。“第一船铀矿明早启航,首抵上海港。”他给秦砚秋发了封电报,笔尖在“1600℃耐温突破”几个字上顿了顿,“实验室等这‘燃料’下锅呢,就像老灶膛缺了劈柴,再好的手艺也烧不出旺火。”
卡鲁忽然拍了拍冯靖宇的肩膀,递来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是块纯度极高的铀矿石,被打磨得像块黑玉。“我们的祖先说,大地的骨头里藏着火。”他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你们中国人不是来挖骨头的,是来教我们怎么让这火好好烧——这比矿石金贵。”
深夜的实验室里,秦砚秋正盯着高温炉的观察窗,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新配比的合金样本,像在驯服头野性的兽。当炉温跳到1600℃时,她按下保温键,指尖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屏幕上的实时监测数据显示“无裂纹、无氧化”,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金属粉末——这是用东非铀矿冶炼的第一炉高温合金,耐温性能比之前提升了15%,像条终于跨过鸿沟的桥。
冯靖宇躺在轧机旁的帆布床上,望着东非的星空,星星密得像实验室显微镜下的晶界。远处传来当地技工哼唱的歌谣,混着轧机冷却系统的嗡鸣,像支笨拙却真诚的赞歌。他摸出怀表看了眼,表盘里嵌着的全家福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但“工业突围”这西个字,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就像这红土下的铀矿,沉默着,却积蓄着改变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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