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份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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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份疑云

 

冶金厅办公楼的走廊里,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像陈年伤口。冯靖远攥着那张被田秘书揉皱的介绍信,指尖反复着“南钢资料翻译”几个字——这是他能靠近项目核心的唯一身份。昨天在罗厅长办公室脱口而出的“伺服阀检测技术”,此刻像根刺扎在心里,他知道,怀疑的种子己经发了芽。

“冯同志,罗厅长在里面等你。”沈若雁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她穿着军工厂的卡其色工装,领口别着枚红色徽章,目光扫过他手里的介绍信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冯靖远跟着她走进办公室,罗厅长正对着一摞外文资料皱眉,桌上的搪瓷缸里飘出浓茶的苦味。“坐。”老厅长指了指对面的木椅,“田秘书说你要查NKK-4810的原始检测记录?”

“是,厅长。”冯靖远把介绍信推过去,“我在翻译资料时发现,NKK给的参数里,-20℃冲击韧性数据和他们1984年的出厂报告对不上,想核对原始记录。”

罗厅长没接介绍信,却拿起那份冯靖远昨天留下的缺陷分析图:“你说这铸件的氢气孔分布,和1975年三线事故一致?”

“是。”冯靖远硬着头皮往下说,“尤其是在铸件拐角的应力集中区,缺陷密度比其他部位高40%——这是我对照车间报废件画的图谱。”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张手绘图纸,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缺陷位置,红笔圈出的密集区边缘,还标着几行小字:“1975年三线事故件同位置缺陷率38%”。

沈若雁突然开口:“冯同志对三线事故很熟悉?”她站在办公桌侧面,手按在文件柜的铜锁上,“据我所知,那次事故的技术档案属于机密,连冶金厅的中层干部都未必能接触到。”

冯靖远的心猛地一紧。他昨晚翻遍了南钢的旧资料室,才在1976年的《冶金安全简报》里找到关于三线事故的只言片语,哪敢说自己看过机密档案?“是……是车间老工人闲聊时提过,说那次事故是铸件里的‘气眼’炸了。”他垂下眼,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裤脚,“他们还说,当年处理事故的老工程师,用一种‘高温预热+高频超声’的法子,才查出那些藏在深处的气孔。”

“高温预热?”罗厅长抬眼,老花镜滑到鼻尖,“NKK的检测规程里可没提这个。”

“所以才可疑。”冯靖远趁机递上另一份文件,“这是我翻译的D国《冶金检测年鉴》1983年版,里面提到过类似的晶粒结构铸件,必须在40℃环境下检测才能暴露氢气孔——NKK给咱们的检测方案里,温度参数是25℃,刚好卡在线上。”

沈若雁接过年鉴,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德文术语,忽然停在某一页:“这里说的‘15MHz高频探头’,你怎么知道军工厂有?”

“猜的。”冯靖远的后背己经出汗,“军工厂要测精密部件,探头频率肯定比民用的高。”他不敢看沈若雁的眼睛,只盯着罗厅长桌上的台灯——那盏绿色灯罩的台灯,灯口处缠着圈胶布,和他穿越前在博物馆里见过的1980年代冶金厅旧物照片一模一样。

这时,田秘书端着茶杯进来,瞥了眼冯靖远手里的图纸,嘴角撇出讥讽:“罗厅长,佐藤先生刚才来电话,说NKK的技术专家下午就到,人家可是带着莱茵TüV的认证报告来的。一个临时工的瞎猜,别耽误了正事。”

“是不是瞎猜,查了就知道。”罗厅长把冯靖远的图谱推给沈若雁,“若雁,你带小冯去军工厂资料室,调1975年三线事故的公开简报,再看看你们的高频探头能不能借调——就按他说的40℃预热法,先测测咱们手里的样品。”

田秘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厅长,这不合规矩!军工厂的设备哪能随便给外人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罗厅长敲了敲桌子,“要是真查出问题,耽误事的可不是小冯。”

走出办公室时,沈若雁走在前面,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冯靖远跟在后面,能闻到她工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肥皂的清香味——那是上海产的“蜂花”香皂,他母亲以前总用这个牌子。

“你二叔冯飞,”沈若雁突然停下,转头看他,“1975年是不是在三线?”

冯靖远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才从南钢人事科的旧档案里查到,自己的“二叔”冯飞确实是三线技术人员,却没想到沈若雁查得这么快。“是,他……他在那边搞铸件研发。”

“我爸认识他。”沈若雁的目光柔和了些,“我爸说,1975年事故后,冯飞提交的缺陷分析报告里,确实提过‘高温预热检测法’,只是当时设备跟不上,没推广开。”

军工厂的资料室在一栋红砖小楼里,门锁是老式的铜制暗锁,沈若雁掏出钥匙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三线事故的公开简报只有这些。”她从铁柜里抽出个蓝皮卷宗,“机密部分得政治部批文才能看。”

冯靖远翻开卷宗,里面的复印件己经泛黄,照片上的事故现场和他记忆里的碎片重叠——扭曲的轧机、散落的铸件残片,还有一行用红笔标注的字:“缺陷集中于拐角3厘米区域”。他指着那行字抬头时,正对上沈若雁的目光,她眼里的怀疑淡了些,多了点探究。

“高频探头在检测车间,我去申请借调。”沈若雁合上卷宗,“不过你得等,设备科的老王最认规矩,没罗厅长的批文,他不会松口。”

冯靖远在资料室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三个小时。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缓慢移动的光斑,他翻遍了1980年到1984年的《军工检测技术》杂志,在1982年第3期里找到篇关于高频超声的论文,作者署名处印着个模糊的印章——“南江军工厂伺服阀车间”。

“找到了。”他把杂志揣进怀里,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这篇论文里提到的“15MHz探头适配高密度铸件检测”,正是他需要的证据。

傍晚时分,沈若雁终于回来,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批条。“可以去检测车间了。”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只能测咱们手里的备用样品,NKK的原装铸件得等佐藤那边同意。”

检测车间里,高频探头躺在防尘罩里,金属表面映出两人的影子。冯靖远调试设备时,沈若雁突然说:“我查过冯飞的档案,他1975年确实参与了三线事故复盘,只是1978年调去了西北,现在联系不上。”

冯靖远的动作顿了顿。他知道,沈若雁仍在核实他的身份,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暴露的破绽。“我最后见他是1983年,他说军工厂的高频探头能看穿‘钢里的气’。”他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目光落在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上——那是备用样品的检测结果,虽然没有明显缺陷,但波形的微小波动,己经暴露了材料的不均匀。

“佐藤的专家明天到。”沈若雁看着他操作设备的侧脸,忽然说,“要是测不出问题,你这份翻译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冯靖远转过头,夕阳从车间的高窗涌进来,在她工装的褶皱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测不测得出,问题都在那儿。”他关掉设备,屏幕上的波形慢慢归于平静,“就像这铸件里的氢气孔,你看不见它,不代表它不存在。”

走出军工厂时,暮色己经漫过围墙,门口的哨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冯靖远攥紧怀里的杂志,知道明天将是关键的一战——他不仅要揭穿NKK的骗局,更要在这个时代,为自己这个“异类”找到立脚的缝隙。

远处的电线杆上,广播喇叭正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轻快的旋律里,冯靖远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资料:1985年的中国,正站在技术引进与自主研发的十字路口,而他手里这篇泛黄的论文,或许就是撬动历史的那个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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