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会议室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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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会议室风云

 

冶金厅会议室的烟雾浓得像口烧红的锅炉,国家经委刘处长把预算报告拍在桌上时,纸页边缘的褶皱里抖落半片烟灰。“4000 万美元,多一分都得打报告请示中央。” 他的钢笔在 “R 国 NKK 铸件” 那栏圈出个红圈,墨水洇透了纸背,“老罗,这是底线。”

罗厅长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他面前摊着 NKK-4810 铸件的参数表,外文印刷体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佐藤先生,”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 R 国代表,“你们给的 - 20℃冲击韧性数据是 18J,可我们车间的报废件检测只有 12J—— 这 6J 的差距,得说清楚。”

佐藤二郎立刻挺了挺西装领口,金表链在袖口闪了下。“罗厅长多虑了,” 他操着生硬的中文,指尖点着参数表上的认证标志,“莱茵 TüV 的报告在这里,NKK-4810 是世界顶级铸件,去年给 M 国匹兹堡钢厂供货时……”

“我要的是高温数据,不是低温。” 罗厅长打断他,指节叩着桌面,“南钢的轧机得扛 1200℃钢坯,-20℃说明不了问题。”

冯靖远坐在会议室后排的折叠椅上,手里的搪瓷缸己经空了三次。他是南钢借调来的资料翻译,今天本该只负责记录,此刻却攥紧了笔,指节泛白。工装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桌面,带来一阵熟悉的粗糙感 —— 和他穿越前在博物馆里摸到的 1980 年代轧钢工人工装,触感一模一样。

他盯着佐藤手里的参数表,喉咙发紧。2025 年那场震惊业界的南钢轧机爆炸事故,元凶就是这 NKK-4810 铸件。氢脆断裂的瞬间,监控录像里飞溅的钢渣像红色的雨,而事故报告里明明白白写着:1985 年引进时,NKK 故意隐瞒了高温下的氢气孔缺陷,用漂亮的低温数据掩盖了致命隐患。

“冯同志,给佐藤先生翻译下,” 田秘书突然点名,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就说国家经委的预算卡得紧,让他们再降点价。”

冯靖远站起身,翻译时的声音有些发飘。他看见佐藤嘴角的得意,看见国家经委干部紧锁的眉头,看见罗厅长手里那支快要捏断的钢笔 —— 历史正在按既定轨迹滑向深渊。

散会时,代表们鱼贯而出,走廊里传来佐藤的笑声:“中国人就是不懂技术,只看价格……”

冯靖远攥紧了工作证,突然转身冲向罗厅长的办公室。走廊的水泥地凹凸不平,他的皮鞋跟敲出急促的响,像在追赶什么。

“罗厅长!” 他在办公室门口刹住脚,喘着气,工装前襟沾着的钢笔水洇成了蓝黑色的云,“NKK-4810 有问题!”

罗厅长刚要喝口水,搪瓷缸顿在嘴边:“你说什么?”

“他们的低温数据是假的。” 冯靖远往前迈了半步,几乎要撞到办公桌,“铸件里有氢气孔,低温下看不出来,一到高温高压就会裂 —— 就像 1975 年三线轧机事故里的铸件那样!”

罗厅长的手指猛地收紧,缸沿的茶渍蹭到了手上:“你怎么知道三线事故的细节?那是内部档案。”

冯靖远心里一沉,才想起 1985 年的信息壁垒有多厚。他慌忙找补:“听车间老工人说的…… 他们说那次事故,就是因为铸件里藏着看不见的气孔。”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衣领,他硬着头皮往下说,“要测这种缺陷,得用军工厂检测导弹伺服阀的高频超声设备,普通探头根本探不出来。”

“伺服阀?” 罗厅长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你一个资料翻译,怎么会知道导弹伺服阀的检测设备?”

这句话像块冰砸在冯靖远心上。他忘了,2025 年属于常识的军工技术,在 1985 年还是绝密。他攥着衣角,指腹抠着布料上的纹路:“我…… 我翻苏联的冶金期刊时见过,说那种高频探头能穿透高密度铸件……”

办公室里的挂钟突然响了,“当” 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罗厅长没接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缓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窗外的银杏叶被秋风卷着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在替他数着沉默的秒数。

“你先回去吧。” 罗厅长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的话,我记下了。”

冯靖远的脚像灌了铅,挪到门口时,听见罗厅长拿起了电话:“接南江军工厂,找沈若雁同志。”

他猛地停住,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工装。伺服阀技术 —— 他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个?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冯靖远靠在走廊的砖墙上,心脏擂鼓般跳着。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黄土,混着霉味钻进鼻腔,真实得让他发慌。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一头扎进了 1985 年的技术漩涡,刚才那番话,无疑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怀疑的巨石。

而办公室里,罗厅长正对着听筒沉声说:“若雁,帮我查个人,南钢的资料翻译冯靖远。重点查他有没有接触过三线技术档案,还有…… 他怎么会知道伺服阀的检测设备。”

挂了电话,老厅长拿起冯靖远刚才落在桌上的翻译稿。纸页边缘有行潦草的批注:“NKK-4810 氢脆临界温度:850℃”。他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刚才冯靖远说 “高温高压就会裂” 时,眼里的恐惧不像装的 —— 那是见过灾难发生的人才有的眼神。

窗外的秋风卷着更多银杏叶扑过来,像要把这栋老旧的办公楼埋进金色的海洋。罗厅长望着远处南钢的烟囱,烟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忽然觉得这个叫冯靖远的临时工,像个被风卷来的谜。

冯靖远慢慢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得很重。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 2025 年地铁票根 —— 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边缘己经磨得发亮。票面上的 “南钢站” 三个字,和 1985 年的厂名一模一样,却隔着西十年的光阴。

他站在冶金厅门口,看着自行车流像灰色的河淌过街道,远处的广播喇叭里传来《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旋律。1985 年的秋天,空气里飘着煤烟和希望的味道,可他知道,一场关于钢铁与谎言的风暴,己经在他说出 “伺服阀” 三个字时,悄然酝酿。

口袋里的票根硌着大腿,像个滚烫的提醒:他不仅要阻止那场爆炸,还要在这个怀疑丛生的年代,为自己这个 “异类” 找到立脚的地方。

身后传来田秘书的冷笑:“临时工也敢管国家项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冯靖远没回头,只是把工作证攥得更紧了。证上的照片里,年轻的自己穿着崭新的工装,眼神里还没有经历过 2025 年那场灾难的沉重 —— 那是 1985 年的冯靖远,一个他必须守护的、还未被阴影笼罩的起点。

暮色渐浓,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投在布满裂缝的柏油路上,像一道倔强的惊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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