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刘济川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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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刘济川反水

 

南江巷口的梧桐叶被秋阳晒得发脆,踩上去沙沙作响。冯靖远刚走到巷口,就看见父亲冯建林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网兜里的腊鱼裹着层细盐,鱼眼浑浊却透着股渔家的扎实——那是老家亲戚托人捎来的,父亲总说这鱼能压惊。

“小远,过来。”冯建林的声音带着烟嗓,手指在粗糙的鱼皮上,“跟洋人打交道,别太犟。你二叔来信说,他们厂的液压件用上你改的技术了,这就挺好,慢慢来。”他往冯靖远手里塞网兜,掌心的老茧刮得人手心发疼,“你妈炖了鱼汤,回去喝两碗。”

冯靖远没说话,只是望着巷尾的经纬分部。二楼的窗户敞开着,几个年轻学员正趴在窗台上调试液压系统,手里的扳手反射着阳光,像星星点点的钢花。他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那些曾经连游标卡尺都用不熟练的年轻人,现在能独立调试设备了,这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爸,我知道分寸。”他把网兜往胳肢窝一夹,转身朝冶金局宿舍走。鱼腥味混着巷子里的煤炉味,是1986年南江最寻常的气息,却让他想起三线厂的食堂——二叔冯飞说过,踏实干活的人,闻见机油味都觉得香。

***刘济川是在档案室门口被堵住的。他刚从佐藤的办事处回来,西装袖口沾着点高级餐厅的奶油渍,与档案室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看见冯靖远,他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像吞了颗没嚼烂的石子。

“刘科长,佐藤找你什么事?”冯靖远靠在斑驳的砖墙上,墙皮蹭得后背发痒。他看见刘济川手里的牛皮信封,厚度刚好能装下五千块钱——这是R国企业拉拢人的惯用伎俩,上次田文健办公桌上也出现过类似的信封。

刘济川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信封“啪”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除了钱,还有张东京迪士尼的门票,上面用日文写着“招待券”。“冯工,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抖得像台缺油的机床,“佐藤说,只要我劝你退出轧机项目,就……就给我儿子办留学。”

冯靖远弯腰捡起那张报价单。纸张光滑得像R国的高级铜版纸,上面列着NKK轴承的供货价,比市场价低了近三成。“所以你就答应了?”他的指尖划过“田文健”三个字,那名字被佐藤用红笔圈着,像个醒目的警告。

“我没答应!”刘济川突然拔高了声音,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我假意应承,是为了录下他的话!”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支银色录音笔,笔身还带着他手心的汗湿,“这是他让我给你‘好处费’时录的,里面还有他跟田文健的密谋……”

冯靖远按下播放键。佐藤那带着口音的中文从小小的扬声器里钻出来,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只要经纬退出,南江所有轧钢厂的轴承订单,都归NKK……田科长己经答应帮忙,他说冯靖远就是个临时工,掀不起大浪……”

走廊里的挂钟“当”地响了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刘济川蹲在地上,双手插进稀疏的头发里:“我知道错了……但我儿子的病不能等,那笔钱能给他换个好医生……”他忽然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冯工,我帮你转德国合作,莱姆公司的市场部跟我爸是老相识,我能搭上线!”

***沈若雁带来莱姆公司的内部报告时,冯靖远正在整理刘济川提供的材料。她穿件军绿色的夹克,是父亲从总装部特供商店买的,拉链头擦得锃亮。“莱姆内部吵翻了。”她把报告往桌上一摊,纸页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技术部想卖淘汰的旧技术,市场部怕丢了中国市场,两边快打起来了。”

她用红笔圈出市场部总监的名字:“这人叫施耐德,去年来中国考察过,跟我奶奶晏乐琴的朋友认识。突破口就在他身上。”沈若雁忽然压低声音,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你二叔的信,刚到。”

冯靖远撕开信封的动作有些急,信纸被扯出个小口子。冯飞的字迹还是那么工整,连涂改都用尺子画首线:“东翔厂伺服阀测试数据:-40℃响应0.01秒,高温800℃密封性能衰减≤5%。与莱姆最新系统比对,参数误差≤0.3%。三线老技工说,这数据能换德国人喝杯啤酒。”

信纸背面贴着张伺服阀的剖视图,用铅笔标注的密封面光洁度参数,精确到头发丝的五分之一。“这是矿山机械的命门!”冯靖远的指尖在数据上重重一点,纸面被戳得发皱,“莱姆公司1986年的技术短板就在高压密封,东翔的军工数据刚好能补上——就像给他们的茶壶配了个不漏的盖!”

沈若雁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我爸说,这叫‘技术对等’。德国人想要咱们的伺服阀数据,就得拿出真东西换。”巧克力在她掌心慢慢融化,甜香混着油墨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出发去西德的前一晚,冯靖远把东翔图纸和“德企技术短板清单”塞进行李箱。清单是叶清清帮着整理的,用不同颜色标注着迪马洛的液压泵缺陷、莱姆的涂层工艺不足,像份详细的作战地图。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家乡的研磨砂,细得像面粉,他总用这个调试设备。

“带着这个。”沈若雁帮他拉上拉链,“我奶奶说,德国人做事认死理,咱得用真东西说话。”她忽然踮起脚,往他口袋里塞了包茶叶,“我爸的碧螺春,送给施耐德——他不是爱喝茶吗?”

冯靖远摸了摸口袋里的研磨砂,布包糙得像三线厂的工装布。他忽然明白,支撑他谈判的不只是技术参数:是父亲手里的腊鱼,是刘济川反水时的决绝,是二叔信里的工整字迹,是沈若雁掌心的巧克力甜香,更是那些看不见的三线老技工——他们把一辈子的经验,都融进了那组组数据里。

行李箱扣上的瞬间,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把锁锁住了所有的期待。窗外的月光落在“德企技术短板清单”上,那些用红笔标出的缺陷,忽然变成了通往自主技术的阶梯。冯靖远知道,这场谈判不只是为了引进技术,更是为了告诉世界:中国的工业,有自己的底气。

当他把行李箱立在墙角时,包底的研磨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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