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经纬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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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经纬雏形

 

南江街的梧桐叶刚被秋阳镀上金边,冯靖远踩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推开了那扇挂着“待租”木牌的老门。门框上的红漆剥落得像块陈年痂皮,露出里面浅黄的木色,混着墙角青苔的潮气,在鼻尖萦绕成一股老房子特有的味道。

“这院儿以前是钟表铺,”沈若雁抱着摞档案袋跟进来,帆布包带在肩上勒出浅痕,“父亲托人打听的,房东说房梁是民国年间的老松木,承得住三层书架。”她抬手拂去门楣上的蛛网,阳光从雕花木窗的格纹里漏下来,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块被打碎的玻璃镜。

木工师傅正在锯木板,锯齿咬进松木的“沙沙”声里,混着街道上“永久牌”自行车的铃铛响,在院子里撞出热闹的回声。冯靖远蹲下身,指尖划过墙角的石刻——是个模糊的齿轮图案,许是前店主留下的。“就这儿了,”他抬头时,额角的汗珠滚进衣领,“经纬公司的根,得扎在这种见过时光的地方。”

沈父来视察那天,带了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他珍藏的三线工厂老图纸。老人的手指在“备战备荒”的标语拓片上,像在抚摸旧日战友的肩章:“你们要做的事,比造原子弹还难——把老技工的‘手感’变成数据,不亚于给千里马装蹄铁。”他打开饼干盒,泛黄的图纸散出樟脑丸的味道,“这些是1974年东翔厂的伺服阀参数,或许用得上。”

挂牌前三天,冯靖远在煤油灯下修改公司章程。笔尖划过稿纸的声音,和窗外秋虫的唧唧声缠在一起,像两股拧成绳的麻线。“老技工工艺数据化”那一条,他改了五遍,最后用红铅笔在页边画了把游标卡尺:“就像师傅教徒弟,不光要告诉他‘差不多’,得说清差多少丝。”沈若雁正给档案袋贴标签,闻言抬头,台灯的光晕在她睫毛上投下浅影:“李师傅说,他调轧辊时听声音就知道温度,这怎么记?”

“用分贝仪测,”冯靖远忽然起身,从帆布包里翻出个笔记本,里面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上次在军工厂,我记录了他调不同轧辊时的声纹,800℃时是‘嗡嗡’的低频,降到750℃就变成‘滋滋’的锐响——这些都能变成曲线。”他指尖点在花瓣上,“就像这花瓣,看着是软的,其实纤维里藏着风向的秘密。”

挂牌那天,南江街飘着细雨。红绸布揭开时,“经纬质量管理咨询公司”的木牌上还挂着水珠,墨字被润得发亮,像块刚淬过火的钢坯。李师傅带着三个老技工来贺喜,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铁皮盒——里面是他们攒了半辈子的工具:磨得发亮的百分表、包着棉布的量块、记满参数的牛皮本。“冯同志,”李师傅的手背上爬满青筋,却稳稳捏着块0.01毫米的量块,“这玩意儿比我孙子还金贵,今天交给公司,放心。”

档案室的第一排架子,很快被三线档案填满。沈若雁给档案盒编号时,发现1975年轧机事故的卷宗里,夹着片压平的松针,许是当年抢险时从现场带来的。冯靖远正教年轻学员用测温仪,他握着周明的手调整探头角度,像老木匠在教徒弟刨木:“看,接触面积大了0.5平方厘米,读数就差3℃——这就是老话说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傍晚的霞光透过木窗,给正在绘制“轧制力波动系数”曲线的学员们镀上金边。王磊突然欢呼一声,把坐标纸举过头顶:“冯工你看!李师傅说的‘手感’,真能变成≤0.05的曲线!”那曲线在夕阳里起伏,像条跃动的金属河流,一头连着老技工布满老茧的手掌,一头通向未来的工业蓝图。

沈若雁望着墙上慢慢成形的“三线技术数据库”流程图,忽然想起父亲昨晚的话:“经纬线看着细,却能网住整个地球。”冯靖远正往图上贴便签,上面写着“莱姆合作方案细化要点”,他转身时带起阵风,吹得便签纸簌簌作响:“等开春,咱们就把这些数据编成手册——让全国的工厂都知道,中国人自己的技术标准,不比洋人差。”

雨又开始下了,敲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档案室的灯光亮到深夜,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正在编织经纬的蜘蛛,一针一线,把散落的技术微光,织成了照亮工业突围之路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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