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价值的评判,常随境遇流转。
一年前姑射山花朝会的次日,郑府二小姐郑青荷的闺房内,那幅从姑射山花朝会上购得的《宁静致远·诗意栖居》被精心装裱,悬挂在靠近雕花木窗的梳妆台正上方。画中那份超脱尘嚣的意境,每日晨起梳妆时便映入郑青荷眼帘,成了她心绪的一方小天地。
两年后,西月,郑府内宅的气氛却远不如画中宁静。
“这怎么行呢!”郑青荷的母亲赵氏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与心疼,对丈夫郑塞急声道,“我儿青荷怎么能去当他盐事判官外甥徐鹤的妾室?那徐鹤可比青荷大了足足二十多岁,府里莺莺燕燕妾室成群!还说什么要与咱家一块经营盐业生意,他这是要侵吞咱家盐业一半的利润啊!我坚决不同意!”
郑塞坐在太师椅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手指烦躁地敲着扶手:“你所言,我岂能不知?那盐事判官孙彬掌管盐引发放,他透出这个意思,咱们商贾之家……哎!商遇到官,永远就是待宰的羔羊!之前己经给了他一成利润了,没想他还想侵吞我利润的一半,可恶!”他握着拳头,脸上满是无奈与忧虑,“看来这次是得把这尊瘟神得罪了。倒是应该赶快给青荷定下亲事,断了对方的借口。年前开染坊家的赵公子不是来提过亲?多好的家世门第!可你那宝贝女儿说什么?说人家还未娶正妻就有了多名通房丫鬟,外头孩子都生了两个!这……这在富贵子弟家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咱家大房仲光,成亲前不也……”郑塞说到此处,见自己妾室赵氏脸色更沉,连忙打住,但怨气未消,“这丫头,心气儿也太高了!你倒是去问问她,这大夏朝里,哪里去找个十全十美的公子哥儿?又要富贵显赫,又要相貌堂堂,还要才华横溢,更得对她郑青荷一人专情!让她自个儿挑,挑到天荒地老也未必能挑出来!”
赵氏心疼女儿,也知丈夫说的是实情,但更不愿女儿跳入火坑。她起身,带着满腹愁绪来到女儿郑青荷的闺房。
“荷儿,”赵氏看着坐在窗边闷闷不乐的女儿,将方才丈夫的抱怨和忧虑委婉转述,“你父亲也是心急,怕那盐事判官步步紧逼。那赵家公子……唉,你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
郑青荷心中委屈万分,既厌恶那老迈好色的徐鹤,更看不上风流成性的赵公子。她倔强地将脸扭向一旁,不愿让母亲看到自己眼中的水光。而她扭头的方向,正好对着那幅《宁静致远·诗意栖居》。
赵氏顺着女儿脸朝向方向望去,那幅笔法新颖、意境深远的画作静静悬挂。画师署名“林远”二字,清晰可见。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猛地击中赵氏:莫非……女儿心有所属的,是这位画师?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跳,比起徐鹤和赵家,一个有才情的画师似乎并非不能考虑。她不动声色,安抚了女儿几句,便退出了闺房。
赵氏误以为女儿对着林画师心有所属,其实郑青荷只是脑袋恰好扭到了那幅画的方向。
回到自己房中,赵氏立刻唤来自己房内得力的小厮吕平。“吕平,你去仔细打听一个人,洪县张村一个叫林远的画师。出身、家世、品貌、才情,特别是品性如何,给我细细查来,越快越好。”
几天后,吕平回禀:“夫人,打听清楚了。那林远画师,确实出身贫寒农家,祖辈都是务农的。不过此人样貌周正,仪表堂堂。至于作画的本事……啧啧,听说当真是了不得!画出来的东西跟活的一样,都说他的画技当世无人能及。早前去了趟西京卖画,据说发了笔不小的财。”
“品性呢?”赵氏最关心这个。
“品性听说也是极好的。”吕平回道,“乡邻都说他虽然有了钱,却不嫖不赌,行事稳重。对身边跟着的仆人极好,给买宅子安家。对村里的穷苦人家也多有帮衬,修桥补路、周济孤寡,名声很是不错。”
赵氏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有才、有名、有钱(虽然跟郑家比不算什么,但比普通人家足够殷实)、更重要的是品性端方,还知恩图报、有善心!这不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强百倍?而且女儿闺房里就挂着他的画,显然对他不反感,甚至可能有些欣赏。
她心中有了计较,再次来到女儿房中,屏退左右,试探着问道:“荷儿,娘问你,你觉得……那个画师林远,此人如何?”
郑青荷被母亲问得一愣,她想起花朝会上的少年身影,想起他那迥异于时人的画风,还有那幅自己珍爱的《宁静致远》,随即脸上飞起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她低头摆弄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林远此人……嗯,一般吧,女儿看着……倒也还行。品貌,女儿不反感。反正……总比嫁给那徐鹤和赵公子强。”
得了女儿这句“不反感”和明确的比较,她心中有了计较,次日便向丈夫郑塞提出了这个想法:“老爷,我看荷儿那丫头,心里怕是早有人了。她闺房里一首挂着的画,就是那个叫林远的洪县画师所作。我让人打听了,此人虽出身贫寒农家,但才华横溢,画技惊人,在西京汴阳卖画发了笔不小的财。而且品性极好,不嫖不赌,对身边人和乡邻都多有帮衬。荷儿对他……似乎也颇有好感。不如,我们考虑考虑此人?”
郑塞正为徐鹤的提亲烦心,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商贾惯有的务实与对“清贫才子”本能的不信任:“林远?那个据说画技极好的年轻人?我也略有耳闻。画得好是好,西京赚了些钱也属实……可终究是农家子,根基太浅薄了!他那点家底,在咱家眼里算得了什么?功名呢?没有!官身呢?更没有!咱家青荷嫁过去,岂不是从金窝窝掉进了土窝窝?委屈大了!我看,还是考虑考虑我生意伙伴董崇家的儿子吧?家底殷实,几代经商,知根知底,董家小子虽说才学平庸些,但人还算老实,荷儿嫁过去至少衣食无忧,还能帮衬家里生意。”
赵氏试图争辩:“老爷,那林远品性好,有本事,将来未必……”
郑塞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品性好能当饭吃?画技好能保几代富贵?没有根基,没有功名官身,终究是浮萍!董家虽非官宦,但家业稳固,这才是实在的依靠。此事容后再议,眼下先想想怎么应付王提刑那边!”
显然,此刻在郑塞心中,一个仅有画技和西京卖画小富名声的农家子林远,远不足以成为他郑家二小姐的良配。
五月。郑塞因一批重要货物的税务问题,亲自前往洪县县衙拜会县令李武为。事情谈妥,宾主闲聊时,郑塞正好瞧见衙役恭敬地将一份刚写好的泥金洒金笺的请帖呈给李县令过目,帖子上赫然写着“林远”的名字。
郑塞因生意往来和税赋之事与县令李武为相熟多年,关系不错。“哦?李兄与这位林画师有交情?”郑塞心中一动,装作随意地问道。他记得自己妾室提议将女儿嫁与此人。
李武为捻须笑道:“交情嘛,之前倒是没有。不过此子如今可了不得!郑员外想必也听过他画技了得,他前些时日又去了东京大梁城,可是闹出了好大风波!”
接着,李县令兴致勃勃地将林远在京城的传奇经历娓娓道来:如何办画展震惊大梁城,一幅画卖几百上千两;如何当众焚毁价值连城的名画,将拍卖所得一半巨款捐出赈灾,引得满城轰动;如何被官家召见,先授了翰林图画院的待诏;又如何在琼林宴上以惊才绝艳的词作打动官家,获赐等同科举出身的“进士出身”敕牒;以及最近如何向他申请在城外开办免费教授贫童识字的义学……言语间对林远的才华、气魄、手腕和善行充满了惊讶与赞赏。
郑塞听得目瞪口呆,后背甚至渗出一层细汗。他只知道林远画技好,在西京卖画赚了钱,却万万没想到,就在这短短几个月间,此人竟在东京搅动风云,官家亲赐进士出身! 这身份的分量,远比他之前认为的“农家子”厚重千百倍!就连辞掉的翰林图画院待诏虽只是伎术官,但能得官家青睐,赐予这清贵身份,这份恩宠和潜在的前途,岂是一个普通商贾之家可比?更难得的是他知进退,懂韬晦,散巨财以避祸,结交名流,归乡后还不忘兴学行善……这等眼光、格局和品性,哪里是董家那个只知斗鸡走狗的纨绔儿子能比的?自己之前真是有眼无珠!
郑塞心中瞬间翻江倒海,之前的轻视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撼和重新评估后的热切。他告辞离开县衙时,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心中己有了新的计较。
回到府中,他立刻找到妾室赵氏,语气己然不同:“夫人,青荷那丫头的婚事,她既然觉得董家那小子粗鄙了些,咱就将郑橙荷(三房女,比郑青荷小三月)配与董家那小子。上次你说的那个林远……嗯,我看也行!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他将从李县令处听来的关于林远在东京的种种惊天动地的事迹,尤其是被官家赐“翰林院待招”和“琼林宴赋诗夺魁”被官家改赐“进士出身”这两桩最硬的荣耀资本,详细说了一遍。
赵氏又惊又喜:“竟有这等事?官家赐了“翰林院待招”?又改赐“进士出身”?老爷,那……”
“不急,”郑塞摆摆手,眼中精光一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正好李县令寿宴在即,林远也会赴宴。我带上荷儿同去,让她也远远瞧瞧这位未来的夫婿人选。若真是人中龙凤,这门亲事,我定想法促成!”
数日后,洪县县衙后园翠竹厅,李县令寿宴如期举行。觥筹交错间,郑塞端坐席间,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那位谈笑风生的年轻画师——林远。只见当那幅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松鹿长春图》呈上时,满堂皆惊的赞叹声。又见他举止从容,言谈得体,应对官场中人既不卑不亢,作诗虽然平平无奇,远不如传说的惊艳,但那份替穷人请命的善举,让郑塞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我女嫁于此子,断然不会受委屈!
而在后园一处精巧的月亮门后,县令的女儿正陪着郑青荷说笑,郑青荷的目光穿过花影,悄然落在前厅那个画师的身影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那个在花朝会上专注作画的少年身影,与眼前这位在县令寿宴上挥洒自如、才华横溢的年轻进士,渐渐重合在一起。
画为红线,父择良婿。一段因画结缘的姻缘,在县令寿宴的喧嚣与后园的静谧中,悄然开始。
次日郑府,“这是十贯钱,李嫂你先拿着。若是您能促成这门亲事,我会再给您五十贯钱作为答谢。”郑员外妾室赵氏给媒婆李婆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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