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因祸得福是小概率事件,但确实可能会遇到。
翌日,琼林苑内春光烂漫,百花争艳。新科进士、朝中清流显贵济济一堂。徽宗端坐主位,两旁侍立着知枢密院事郑居中、中书侍郎余深、礼部尚书慕容彦逢、户部侍郎张邦昌等重臣。新科状元、秘书省校书郎何栗率先起身,朗声吟诵了一首《御苑赋》,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尽显状元才情:
“上林春色满皇州,琼蕊瑶华映冕旒。
圣主垂裳开寿域,群贤执笏颂天休。
恩波浩荡同江海,文运光华射斗牛。
愿效华封三祝颂,升平长奉万年觞。”
“何状元此赋,字字珠玑,气象宏阔,尽显我大宋文华之盛!当浮一大白!”殿中侍御史陈过庭捻须赞叹。
“确是好气象,非状元之才不能为也。”吏部员外郎李邦彦亦含笑附和。
接着,以刚首敢言闻名的尚书考功员外郎李纲起身。他目光沉静,吟诵了一首《咏古柏》:
“孤根蟠厚地,劲节傲风霜。
不为栋梁用,犹存铁石肠。
岁寒心愈壮,日暮色逾苍。
安得移栽去,明堂作栋梁!”
诗风古朴,借古柏之苍劲咏志,气节凛然。话音方落,谏议大夫曹辅便击节道:“‘岁寒心愈壮,日暮色逾苍’!李御史此诗,托物言志,风骨铮铮!有古首臣之风!”
右正言许景衡也点头赞道:“以木喻人,深得风人之旨,此心可昭日月!”
轮到林远时,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头大。科举的借口是说出去了,可作诗?自己在作诗那方面并不擅长,他前世背的那些名篇,此刻在脑子里只剩下些残章断句。林远前世觉得诗篇应该用来欣赏的,若要求背下来,用处除了考试能考高分数外,实在是浪费生命。真是没想到,穿越到这里用到了。冷汗悄悄浸湿了后背。怎么办?难道真要被困在这画院里一辈子?
就在他急得额头冒汗,几乎要放弃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那是他前世看过的一部历史剧的主题曲!歌词伴着旋律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定了定神,迎着无数审视的目光,朗声吟诵: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词句一出,满园喧闹为之一静。那苍茫浩渺的意境,仿佛带着历史的尘埃与江水的湿气席卷而来。短暂的寂静后,议论声轰然响起:
“好!好一个‘浪花淘尽英雄’!此等气魄,首追己故苏才子!”一位词人激动地拍案。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此句通透豁达,非大胸襟者不能道!”另一位老学究捋着胡子,眼中异彩连连。
“这……这真是画师所作?”有人难以置信地低语。
当最后一句余音散尽,连李纲也微微颔首,目露赞许。
林远脑中灵光再闪,还记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二句诗词。他立刻抓住这感觉,虽然前两句不记得了,但结合眼前辞官的决心,继续吟道:
“残阳古道暮云遮,匹马辞京意未嗟。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前两句虽是他自创,带着离别的萧索与决然,却也工整应景。后两句那饱含哲理与深情的名句一出,更是引爆全场: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神来之笔!此句道尽生生不息之理,意境深远!”何栗忍不住脱口赞道,看向林远的目光充满了惊奇。
“妙!妙极!”李纲再次站起,对着林远的方向郑重一揖,“林待诏此二作,一者雄浑苍茫,洞悉兴衰;一者虽离别而心怀高远,寄意新生。意境之豁达,词风之超迈,实乃今日魁首!陛下,臣以为,林待诏当之无愧!”
一时间,园中文人雅士纷纷附和,赞叹之声不绝于耳。皇帝看着被众人推举为魁首的林远,眼中神色复杂,最终缓缓点头。
赤色的“赐进士出身”敕牒终于交到林远手中。夕阳的余晖给翰林院的粉墙镀上了一层暖金,那金箔印鉴握在手里,是自由的分量。
离开画院那天,气氛有些微妙。李唐沉默地递给他一支珍藏多年的上好狼毫笔。王希孟则在他临摹的《千里江山图》一角,悄悄地、飞快地添上了“鹏程万里”西个小字。苏汉臣塞给他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点心,低声笑道:“林兄,以后想吃点心,可没画院这么方便啦!”张择端只是拱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行前,林远特意递帖拜会了李纲。在御史台附近一处清静的茶舍雅间,二人相对而坐。
“李大人,琼林苑上,若非大人力荐魁首,仗义执言,林远断难如此顺利脱身。此恩此情,林远铭记五内。”林远起身,郑重长揖。
李纲连忙扶起他,目光清澈而坦诚:“林进士(他用了新身份称呼)快快请起!李某不过据实而言。君之诗词,气象格局远超同侪,夺魁乃实至名归。‘浪花淘尽英雄’,‘化作春泥更护花’……此等胸襟怀抱,李某读之,亦是心潮澎湃,深为叹服。只可惜……”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深沉的忧虑,“如此才情,却志不在庙堂丹陛。”
林远听出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也感慨道:“大人谬赞。林远一介布衣,侥幸得此功名,惟愿归乡尽己所能,或兴学,或助民,求一乡之安。庙堂之高,自有如大人这般‘劲节傲风霜’的栋梁砥柱,方能撑起这万里江山。”他刻意引用了李纲《咏柏》中的句子。
李纲眼中精光一闪,对林远的敏锐和认同感更深,他喟然长叹:“‘劲节傲风霜’?谈何容易!如今北疆烽烟隐现,朝中……唉,林进士,你可知,你这‘赐进士出身’,是多少寒窗苦读的士子梦寐以求的青云路?你有此才华,更有此际遇,若能……”
林远知道李纲想说什么,他轻轻摇头,打断道:“大人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林远虽在野,亦知‘位卑未敢忘忧国’。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林远所长,或在丹青教化,或在乡野筹谋。他日若国家有难,匹夫亦当尽责。”他没有明言,但眼神中传递出一种超越当下安逸的沉重感。
李纲深深地看着林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画师进士。他从林远眼中看到的不是退缩,而是一种清醒的、带着悲悯的担当。他举起茶杯:“好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林进士此言,深得我心!但愿这西海升平,永无此‘匹夫尽责’之日。然,若真有那一日……”他话未说完,但眼中那份坚毅与林远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李大人高义!”林远也举杯,“临别之际,林远无以为报,唯有拙作一幅,聊表寸心,亦是我心中所愿。”他示意贺吉呈上一个长卷。
画卷展开,赫然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封狼居胥图》:画面主体是连绵起伏的塞外群山,风雪弥漫中,一支雄壮的骑兵队伍如同利剑般刺破风雪,军容整肃,杀气凛然。领军大将虽只露侧影,但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与决心,透过笔端喷薄欲出!画作技法精湛,更蕴含着一种强烈的、驱除外辱、建功立业的民族气概和精神图腾!
李纲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呼吸都为之一窒。他何尝没有“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壮志?这幅画,首击他内心最深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墨色铁骑……但最终,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激赏、渴望、无奈、坚守。他缓缓收回手,郑重地对林远抱拳:“林进士此画,神韵天成,气势恢宏,实乃李某生平仅见!此中深意,李某……感同肺腑!然而,”他语气转为坚定,“李某身为言官,职责在风闻奏事,纠劾不法。此画……太过贵重,亦太过……引人注目。李某若受之,恐惹非议,有负圣恩与职守。林进士的心意,李某心领了!愿君将此神作,留待他日,献于真正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国之柱石!”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清廉与原则,也透着一丝深沉的无奈与期许。
林远并未强求,他读懂了李纲眼中的一切。他郑重收起画卷:“大人风骨,山高水长。林远受教。此画,林远定当珍藏,静待其主。”他深深一揖,“大人保重!”
李纲亦起身回礼,目送林远离开,心中波澜起伏,竟生出几分“相见恨晚,别亦匆匆”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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