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阴得沉,铅灰色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砚站在午门之外,望着朱红宫墙上"大楚"二字被风雪浸得发白,玄甲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她怀里的布防图用油布裹了七层,虎符贴在胸口,连阿依塞给她的奶糖都在锦囊里焐得温热——那是她进宫前,张妈硬塞给她的,说"甜能压惊"。
"林将军。"
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林砚转身,见王马夫缩着脖子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块青铜令牌——正是昨夜在西首门给她的"午门通行令"。他鬓角沾着雪,声音发颤:"皇上在金銮殿等您,可......可张承业带着二十个锦衣卫守在殿外,说要'查您私带兵器'。"
林砚摸了摸腰间的"铮砚剑"——剑鞘上的星纹被磨得发亮,那是父亲当年教她认地图时,用炭笔在羊皮卷上画的那些小点,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无妨。"她将奶糖塞进阿依手里,"你带阿依去偏殿等我,就说'镇北将军要给皇上献宝'。"
阿依攥着奶糖摇头:"将军姐姐,我怕......"
"怕什么?"林砚蹲下身,替她理了理狐皮斗篷,"你不是说想看金銮殿的琉璃瓦吗?等会儿我带你去看,比雁门堡的雪山还亮。"
阿依的眼睛亮了。她抱着奶糖跑远时,林砚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六岁时,也是这样被母亲牵着手,第一次走进定北侯府的演武场——那时的她,连刀都拿不稳,却偏要学父亲舞剑。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街角传来。他裹着玄色大氅,手里提着个食盒,"张妈让我给您带的热粥,说'进宫前得垫垫肚子'。"他将食盒塞进林砚手里,"末将在午门外的茶棚守着,若有变故......"
"去偏殿找王马夫。"林砚打断他,"告诉他,我若半个时辰没出来,就带三百骑兵冲进来。"
萧承煜欲言又止,最终重重抱了抱拳:"末将遵命。"
金銮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砚踩着积雪跨进去时,正撞见张承业站在御案前,手里举着道折子:"陛下,镇北将军擅自带兵入京,恐有谋反之心!"
龙椅上的皇帝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林砚的玄甲:"林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林砚将食盒放在丹墀上,掀开盖子——热气裹着羊肉汤的香气扑面而来:"陛下,这是雁门堡的百姓熬的热粥。臣昨日在途中遇着逃荒的边民,他们说,只要镇北军在,雪地里就有热饭吃。"她顿了顿,"至于'谋反'......"
她抽出"铮砚剑",剑尖挑起御案上的《漠南舆图》:"臣这里有份布防图,是周延余党藏在阴山的。图上标着漠南三城的粮道、箭楼位置,还有......"她翻开第二页,露出半枚"大楚"虎符,"这是周延与大楚勾结的信物。"
皇帝霍然起身,龙袍扫落案上的茶盏。他抢过虎符,指节发白:"这虎符......与你父亲的'镇北虎符',可是同模?"
"正是。"林砚将父亲的旧虎符呈上去,"臣父当年战殁玉门关,这虎符本该随葬。可周延为了骗圣上开玉门关,竟盗了臣父的棺椁......"她声音发颤,"臣在雁门堡的柴房,搜出了他的账册——他拿边民的血换盐引,拿镇北军的命换官印!"
张承业突然冷笑:"陛下,这女子不过是个女娃,能懂什么军国大事?她说的'布防图',说不定是伪造的!"
"伪造?"林砚转向殿外,"王马夫!"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王马夫捧着个铁匣冲进来,浑身是血:"陛下,这是周延余党在鬼哭峡埋下的密信!"他跪在地上,将铁匣里的信笺一张张摊开,"这是周延给大楚皇帝的信,说要'献漠南三城换黄金二十万';这是他与张昭的密信,说'林砚若死,镇北军必乱'......"
皇帝捡起一封密信,烛火映得字迹发亮:"好个'女娃',倒比那些须眉男儿更会查案。"他转头看向林砚,目光缓和了些,"你说要'讨公道',公道是什么?"
林砚望着阶下的张承业,又看了看殿外的雪——那雪落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雁门堡的雪山。
"公道是,"她声音清亮,"雁门堡的百姓能吃上热饭,边民的孩童能读书识字,镇北军的将士能活着回家。"她摸了摸怀里的布防图,"而不是让周延这样的蛀虫,拿他们的命换自己的官印。"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萧承煜带着三百骑兵撞开殿门,玄甲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陛下!张承业的暗卫要劫人!"
林砚转身,正看见张昭举着刀冲过来——那刀正是她父亲当年送的"定北刀",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拿下!"皇帝拍案。
禁军侍卫一拥而上。张昭的刀还没举起,就被按在地上。林砚冲过去,扯下他的衣领:"说!周延藏了多少兵?"
"没......没多少......"张昭浑身发抖,"就......就三千......"
"放屁!"林砚抽出"铮砚剑",剑尖抵住他咽喉,"你在雁门堡的密信里写,'周延调了八千匈奴骑兵,要在今夜劫掠京城'!"
张昭的嘴张了张,突然笑了:"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镇北将军。"林砚的声音冷得像雪,"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草原上,而在我们心里。"
金銮殿的烛火晃了晃。
皇帝望着阶下跪着的张承业,又看了看林砚染血的玄甲,突然叹了口气:"林卿,你可知朕为何召你进京?"
林砚摇头。
"朕收到二十封奏折,都说你'擅杀监军、私调边军'。"皇帝指了指御案上的折子,"可朕翻了你的军报——狼牙峡之战,你以三百骑斩敌首八百;安民屯救民,你亲自背老弱妇孺出雪原;还有这布防图......"他将虎符和密信推过去,"若没有你,漠南三城早没了。"
林砚的眼眶发热。她想起三日前在雁门堡,那个老牧民巴图说的话:"汉将,这世道,好人难当。"可此刻她懂了,所谓"好人",不过是那些愿意为百姓挡刀、为边民受屈的人。
"陛下。"她跪下行礼,"臣不要封赏,只求......"
"你要什么?"
"臣要陛下下旨,严惩周延余党;要户部拨粮,修缮漠南的城墙;要......"她顿了顿,"要京城的百姓知道,镇北军的刀,是用来护民的,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皇帝笑了,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转:"准了。"他指了指阶下的张昭,"将此贼凌迟处死,周延的党羽,一律发配漠南充军。"他又看向林砚,"至于你......"
"臣谢陛下。"
"不必谢朕。"皇帝起身,走下丹墀,亲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该谢的是你。你让朕明白,大楚的江山,不在玉玺里,在这些守边的将军心里,在那些等一口热饭的百姓嘴里。"
殿外的雪停了。林砚望着金銮殿外的琉璃瓦,阳光穿过云层,在瓦当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雁门堡的雪山,像极了父亲当年教她认地图时,用炭笔在羊皮卷上画的那些小点。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裹着玄色大氅,手里提着个食盒,"张妈说,阿依在偏殿睡着了,还攥着您的奶糖。"
林砚接过食盒,转身时,瞥见王马夫站在角落,朝她微微点头。她知道,这场与黑暗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周延倒了,还有更大的乱党在暗处;漠南的雪化了,还有更凶的北风会来。
但她不怕。
因为她腰间有"铮砚剑",怀里揣着百姓的热粥,心里装着整个漠南的雪。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而此刻,这把剑,正随着她的心跳,在金銮殿的晨光中,划出一道最亮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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