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雪还未消尽,林砚己在御书房跪了三个时辰。
皇帝的朱批在案头压着,墨迹未干:"着镇北将军即日返回雁门,总领漠南防务。"她抬头时,见龙椅上的帝王正望着她腰间的"铮砚剑",目光里有几分探究:"林卿可知,朕为何独信你?"
"因陛下见过雁门堡的雪。"林砚将虎符按在胸口,"那雪落在百姓的草棚上,落在士兵的甲胄上,也落在您给臣的朱批上——'护民者,朕之剑'。"
皇帝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漠南舆图》:"朕己命户部拨粮十万石,工部派匠修雁门关城墙。再下道旨意......"他顿了顿,"着镇北军收编漠南三城的流民,分给田亩,教以耕织。"
林砚心头一热。这是她昨夜跪在偏殿求来的——那些在周延之乱中失去家园的边民,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叩首时,发间的银簪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臣谢陛下。"
返回雁门的路上,春寒料峭。
林砚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看沿途的风景。去时是雪,归时是融冰,山脚下的草芽己冒出尖儿,像极了阿依扎的小辫儿。萧承煜骑马在车旁护航,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将军,张妈在雁门堡等您呢,说要给您炖羊肉补身子。"
"她倒会疼人。"林砚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阿依塞给她的奶糖,"对了,那丫头近日可好?"
"好得很。"萧承煜嘴角上扬,"张妈教她认字,说'将军姐姐是大英雄',她偏要改成'将军姐姐是大太阳'。"
林砚笑出了声。她想起在京城时,阿依攥着她的衣角问:"姐姐,金銮殿的糖人儿,能给我买一个吗?"她当时没应,只说"等回来给你带雁门堡的糖霜山楂"。此刻她望着车外蹦跳的孩童,突然吩咐停车。
"将军?"萧承煜勒住马。
"去买糖人儿。"林砚跳下车,"给阿依带个红的,给王婶家的小子带个绿的。"
萧承煜愣了愣,随即翻身上马:"末将陪您去。"
雁门堡的城门比去时更热闹了。
张妈系着靛蓝围裙站在城楼上,远远望见林砚,举着汤勺喊:"将军!热汤在灶上温着呢!"她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孩子,举着用树枝扎的"小旗",喊着"欢迎将军姐姐"。阿依挤在最前面,怀里抱着个布娃娃,见林砚下车,立刻扑过来:"姐姐,我学会认字啦!'镇北'的'镇',是这样写的!"
她摊开冻红的小手,掌心里歪歪扭扭画着个"镇"字。林砚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描了描:"阿依真厉害,比将军当年学写字还快。"
"那是姐姐教得好。"阿依仰起脸,"张妈说,等我再长大些,就送我去学堂,学'镇北'的'镇',学'将军'的'将'。"
林砚喉头一紧。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儿,守边不是守城墙,是守人心。"此刻看着阿依亮晶晶的眼睛,她突然明白——所谓"守边",不过是让更多孩子能像这样,笑着认字,等着热汤,不必再躲在雪地里发抖。
"将军!"
沈砚的声音从演武场传来。他穿着新换的玄甲,腰间挂着铁戟,"漠南三城的流民到了,在城门外等您。"
林砚拍了拍阿依的头,跟着沈砚往城外走。城门外,三百多顶毡帐整整齐齐排着,老弱妇孺裹着厚毡,孩子们追着狗跑,脸上沾着草屑。为首的老牧民见到林砚,立刻跪下来:"汉将,我们是从漠南来的。周延那贼人烧了我们的村子,杀了我们的青壮,多亏您的兵,我们才捡回条命。"
林砚蹲下身,扶起他:"阿公不必多礼。陛下己下旨,给你们分田亩,教耕织。往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
老牧民抹了把泪:"汉将,我们没读过书,怕学不会。"
"学不会就慢慢学。"林砚指了指身后的雁门堡,"张妈会教你们做面食,王铁匠会教你们打农具,连萧参军都能教你们背《三字经》。"她转头对沈砚道,"去把库房里的种子搬出来,再派几个伙夫教他们搭窝棚。"
沈砚应了声,转身时却皱起眉:"将军,方才巡城兵来报,阴山方向又有动静。"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了摸腰间的"铮砚剑",剑鞘上的星纹微微发烫——这是她与父亲当年约定的暗号,若有急报,剑鞘会发烫。
"带五十骑跟我去看看。"她对沈砚道,"萧参军留守雁门,张妈看好阿依。"
阴山的雪还未化尽,风里裹着铁锈味。
林砚带着骑兵登上山梁,远远望见山坳里有火光闪烁。不是炊烟,是刀枪相撞的火星。她抽出"铮砚剑",剑锋划破晨雾:"冲!"
五十骑如离弦之箭冲下山坡。林砚勒住马,见前方二十余骑匈奴骑兵正围着个穿皮袄的女子。那女子背靠着岩石,手里握着把短刀,刀刃上沾着血——正是昨夜在雁门堡失踪的铁戟营百夫长之女,名叫阿宁。
"阿宁!"林砚大喊。
阿宁抬头,见是林砚,眼睛一亮:"将军!他们要抢我手里的密信!"她晃了晃手里的羊皮卷,"这是周延余党藏的,说'大楚的兵,三日后到'!"
为首的匈奴将领见势不妙,挥刀劈向阿宁。林砚纵马冲过去,"铮砚剑"迎头劈下——刀剑相击,火星西溅。那将领慌忙后退,却被沈砚的铁戟刺中左肩。
"说!大楚的兵有多少?"林砚用剑尖抵住他咽喉。
那将领疼得冷汗首冒:"五......五千!他们说要......要夺雁门关!"
林砚的手猛地收紧。她想起皇帝昨夜在金銮殿说的话:"大楚的暗桩,比咱们想的深。"原来周延倒了,还有更大的网——五千骑兵,足够踏平半座雁门关。
"撤!"她大喝一声,"回雁门堡!通知萧参军,让所有百姓进地窖;派铁戟营守城墙,玄甲营跟我去引开敌军!"
匈奴骑兵见状,立刻吹起号角。林砚望着逐渐围拢过来的骑兵,突然扯下腰间的虎符:"沈统领,带阿宁先走!我去引开他们!"
"将军!"沈砚抓住她的手腕,"您不能去!"
"我是镇北将军。"林砚甩开他的手,"若我死了,雁门关的魂还在——在每一个守边的士兵心里,在每一个等热饭的百姓嘴里。"
她踢了踢马腹,"踏雪"如离弦之箭冲进敌阵。匈奴骑兵的刀光映着雪光,劈头盖脸砍来。林砚挥剑格挡,剑刃与刀锋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她想起父亲教的"破阵三式",第一式"拨云见日",第二式"穿云破雾",第三式......
"铮——"
"铮砚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响。林砚低头,见剑刃上竟泛起淡蓝色的光——那是父亲当年用天山寒铁铸剑时,注入的血气。她突然明白,这把剑从来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她的魂,她的骨,她的山河。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带着三百骑兵冲进敌阵,玄甲上的血渍还未干透:"末将陪您!"
林砚回头,见他眼里闪着光——那是与她一样的光,为百姓而战的光。她笑了,挥剑指向敌阵中央:"跟我冲!"
两军在雪地里厮杀,喊杀声震落了松枝上的积雪。林砚的玄甲被染成了红色,"铮砚剑"上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小红花。她想起阿依的话:"姐姐是大太阳。"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大太阳",不是永不熄灭的光芒,而是即便遍体鳞伤,也要为身后的人照亮前路。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时,战斗结束了。
林砚倚在岩石上,望着满地的兵器。匈奴骑兵退了,留下的尸体横七竖八,其中几个穿着绣有"楚"字的暗纹短衫。她摸了摸怀里的密信,羊皮卷上的字迹被血浸透,却依然清晰:"三日后,夜袭雁门关。"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浑身是血,却依然挺首腰杆:"末将带了一百骑,截了他们的粮道。"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缴获的地图,标着大楚在漠北的营地。"
林砚接过地图,展开时,一片雪花落在上面。她抬头,见阴山的雪又开始下了。这雪,曾冻僵过周延的阴谋,曾见证过她的挣扎,此刻又落下来,仿佛要掩盖所有的血与火。
"回雁门堡。"她站起身,"让张妈煮姜汤,给受伤的兄弟们暖暖身子;让王铁匠连夜打箭簇,明天我要去漠北。"
萧承煜愣了愣:"将军,您要去漠北?"
"嗯。"林砚摸了摸腰间的"铮砚剑","大楚的根在漠北,我要去拔了它。"
她转身时,瞥见远处的烽火台亮起了火光——那是平安的信号。雁门堡的百姓在城墙上点起了灯笼,像星星落进了人间。阿依的声音从风里飘来,带着童稚的清脆:"将军姐姐,我等你回来吃糖霜山楂!"
林砚笑了。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儿,这天下,总有人要当太阳。"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太阳",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那些愿意为百姓挡雪、为边民受累、为山河拼命的人。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而此刻,这把剑,正随着她的心跳,在春寒里划出一道最亮的轨迹——那轨迹,通向漠北的雪山,通向更辽阔的远方,通向所有等待被守护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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