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堡的雪在正午时分开始化了。
林砚站在城门口的瞭望台上,望着远处山脚下的雪线——昨夜最低温降到零下二十度,今儿个日头一晒,雪壳子"咔嚓咔嚓"裂开,露出底下泛青的冻土。她裹着沈砚送来的狼皮大氅,毛领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渣,却觉得比前几日暖和许多——自从昨日教匈奴牧民认地图后,他们总爱往她帐中凑,送些晒干的野果、腌制的奶豆腐,连阿铁都从伙房顺了块烤馕,非说"将军吃这个最香"。
"将军!"
张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老奴今早去草料场,发现周延的账房先生不见了。"
林砚的手顿了顿。那账房老头是三日前在柴房被抓住的,当时他哆哆嗦嗦交出账册,说自己只是个记账的。可昨夜林砚去柴房查岗,发现他蜷缩在草堆里,额头烫得吓人——分明是装病。
"跑了?"她转身时,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往哪个方向?"
"看脚印是往阴山去了。"张妈压低声音,"老奴还瞅见,他怀里揣着个布包,像是......"她突然噤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匈奴老牧民巴图。
巴图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他是前日被收编的牧民里最年长的,总爱凑在林砚身边听她讲"镇北军的故事"。林砚走过去,见他画的竟是雁门堡的布防图——虽然歪歪扭扭,却把城墙、箭楼、粮仓的位置标得清清楚楚。
"巴图阿爸。"林砚蹲下身,"你这是......"
巴图抬头,眼角的皱纹里沾着雪渣:"汉将,我想把雁门堡的样子记下来。等开春草绿了,我好带孙子来看......"他突然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我听见那账房先生跟人说,周延在阴山藏了批'宝贝',比盐引还金贵。"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那日搜查周延帐中,在他枕头下翻到的半块虎符——刻着"镇北"二字,是父亲的旧物。难道周延真的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阴山?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他裹着玄色大氅,手里举着个千里镜,"阴山方向有动静!二十余骑快马,正往雁门堡来!"
林砚霍然起身,抓起"铮砚剑"就往城楼下跑。萧承煜紧跟在后,边跑边喊:"是匈奴的狼头旗!为首的是图勒的弟弟,叫呼罗珊!"
阴山脚下的雪道被马蹄踏得粉碎。
林砚站在雁门堡的箭楼上,望着二十余骑匈奴骑兵从山坳里冲出来。为首的年轻将领穿着镶银的皮甲,腰间挂着狼头刀,正是呼罗珊——三日前在狼牙峡被她砍伤左肩的匈奴王子。
"汉狗!"呼罗珊勒住马,弯刀指向林砚,"我哥哥被你杀了,今日我要你拿命来偿!"他身后传来呐喊声,二十骑匈奴骑兵同时举起弯刀,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放箭!"林砚大喝一声。城楼上的弩手早己待命,三百张强弩同时迸发,箭簇如蝗般射向匈奴人。呼罗珊挥刀格开两支箭,却见最前面的骑兵己被射倒在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撤!"呼罗珊掉转马头,"这不是埋伏!他们早有准备......"
"追!"林砚拍马冲下箭楼,玄甲营的士兵从两侧包抄,铁戟营的玄铁戟在雪地上划出刺目的光。呼罗珊的骑兵被冲得七零八落,他本人也被沈砚的铁戟刺中右腿,栽倒在雪地里。
"将军!"沈砚翻身下马,"这小子身上有东西!"他从呼罗珊怀里搜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半块虎符——和林砚在周延帐中找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林砚接过虎符,指腹着上面的"镇北"二字。这是父亲的虎符,当年他带着八百骑兵守玉门关时,就是用这东西调遣粮草。难道周延和呼罗珊勾结,想用虎符诈开玉门关?
"将军!"萧承煜指着远处,"阴山方向有烟!像是......"
林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阴山脚下腾起滚滚浓烟——不是炊烟,是草料燃烧的味道。她突然想起三日前李二牛的密信:"周延余党勾结匈奴,要在今夜劫掠安民屯。"难道他们没去安民屯,反而去了阴山?
"回雁门堡!"林砚猛地掉转马头,"张妈,带百姓往城墙上撤!萧参军,带弓弩营守住城垛;沈统领,带铁戟营跟我去阴山!"
阴山的雪越下越大。
林砚带着三百骑兵冲进山坳时,远远望见几顶毡帐正在燃烧。她翻身下马,踩着积雪往最近的毡帐跑,掀开帘子——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匈奴人,都是周延的余党,此刻正被浓烟熏得咳嗽。
"说!周延藏了什么?"林砚抽出"铮砚剑",剑尖抵住为首的士兵咽喉。
那士兵被烟呛得说不出话,猛地撞开她冲出去。林砚追上去,正撞见他往雪地里埋了个铁盒子。她扑过去,用剑鞘撬开盒子——里面是一叠密信,最上面的是周延的笔迹:"十月初十,阴山,献虎符于大楚皇帝,换漠南三城。"
"原来如此!"林砚的手气得发抖,"周延想拿虎符骗圣上,说镇北军要献城投降,然后里应外合夺漠南!"
她捡起密信,转身要走,却听见毡帐后传来微弱的呻吟。掀开帘子,见个穿皮袄的小丫头缩在角落,脸上沾着黑灰,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正是前日被救下的羊角辫小丫头,名叫阿依。
"阿依?"林砚蹲下身,"你怎么在这儿?"
阿依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他们......他们说要抓我去给周大人当人质......"她突然扑进林砚怀里,"将军姐姐,我怕......"
林砚搂着她,闻到她身上还带着奶香味。她想起自己六岁时,也是这样缩在母亲怀里,听母亲唱"镇北将军守边关"的歌谣。
"不怕。"她轻声道,"将军姐姐带你回家。"
回到雁门堡时,天己经擦黑。
林砚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的火把——那是萧承煜带着弓弩营在巡夜。阿依趴在她肩头,己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布娃娃。张妈端着热粥上来,见她盯着虎符发呆,叹了口气:"将军,您累坏了。"
"我不累。"林砚将虎符收进怀里,"张妈,去把巴图阿爸请来。"
片刻后,巴图裹着狐裘走进来,手里提着个酒壶:"汉将,这是我家自酿的马奶酒,暖身子。"他把酒壶递给林砚,"我刚才去柴房,听见那账房先生说,周延在阴山藏的不是虎符,是......"
"是什么?"
"是漠南三城的布防图。"巴图压低声音,"他说,只要拿了布防图,匈奴人就能知道我们的粮道、箭楼位置......"他突然指了指林砚怀里的虎符,"那虎符,是他用来骗圣上的幌子。"
林砚的手猛地收紧。她终于明白周延的计划——先用虎符诈开玉门关,再拿布防图引匈奴入关,里应外合夺取漠南。而她和镇北军,就是他计划里的"棋子"。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裹着湿漉漉的大氅,手里举着个火把,"阴山的毡帐烧了,可我在灰烬里找到这个!"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半块碎玉,上面刻着"大楚"二字。
林砚接过碎玉,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儿,这天下,总有人想拿我们的疆土换他们的官。"她望着城下的万家灯火,望着阿依熟睡的小脸,望着巴图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
"传我将令。"她的声音清亮如钟,"明日寅时,全军集结。我要带着虎符和布防图,去面圣。"
萧承煜愣了愣:"将军,您要......"
"我要让圣上看看,谁才是真正守边的人。"林砚将碎玉收进怀里,"周延想拿漠南换官,我偏要把漠南的雪,变成镇北军的勋章。"
夜风卷着雪粒子掠过城墙,林砚望着远处的雪山,摸了摸腰间的"铮砚剑"。剑鞘上的星纹在月光下泛着暖光,像极了父亲当年教她认地图时,用炭笔在羊皮卷上画的那些小点——那是漠南的每一寸土地,是边民的每一间房屋,是她用命也要守住的"家"。
而此刻,这把剑,正随着她的心跳,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更亮的轨迹。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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