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堡的雪又下了三日。
林砚站在鹰嘴崖的烽火台上,望着远处阴山方向翻涌的雪幕,眉峰紧蹙。三日前击退匈奴先锋图勒后,她派沈砚带三百铁戟营追剿逃入阴山的周延余党,至今未传回消息;京中八百里加急的弹劾折子倒先到了——六名御史联名参她"擅杀监军、私调边军",言辞犀利如刀。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寒气。他裹着林砚昨日送的狐裘,手里捧着个铜匣,"这是京里暗卫刚送来的密信。"
林砚接过铜匣,掀开盖子,里面躺着半卷染血的信笺。信是镇北军老卒李二牛写的,他在阴山南麓被人救起,说周延余党勾结匈奴右贤王,要在今夜劫掠雁门堡外的"安民屯"——那是三百户边民的聚居地,多为老弱妇孺。
"李二牛说,右贤王部的前锋己到阴山脚下。"萧承煜指着地图,"安民屯在雁门堡东北三十里,中间隔着片开阔的雪原。若等他们摸过来,百姓......"
"来不及调大军。"林砚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铁戟营还在追余党,弓弩营在修缮城墙,能调动的只有玄甲营和亲卫。"她转身看向萧承煜,目光灼灼,"参军,你说怎么打?"
萧承煜沉吟片刻,展开随身携带的舆图:"安民屯地势低洼,易攻难守。但雪原上视野开阔,若能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伏......"他用炭笔在图上画了个圈,"这里,雪崖下的老榆树林,可埋伏两百人;再往东半里,有条冰河,可断其后路。"
林砚眼睛一亮:"好!你带五十亲卫去老榆树林,沈统领带两百铁戟营从冰河包抄。我去安民屯,组织百姓转移。"
"将军!"萧承煜急道,"您不能去!那三百户百姓里,有一半是妇孺......"
"正因为有妇孺,才更要守。"林砚将"铮砚剑"往腰间一插,"父亲说过,镇北军的刀,要先护弱。"她拍了拍萧承煜的肩,"你信我,我能在他们动手前,把百姓撤出来。"
雪原的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割在脸上。
林砚裹着玄色大氅,带着张妈和二十个亲兵冲进安民屯时,村口的老槐树上己经挂起了匈奴人的狼头旗。几个穿皮袄的匈奴士兵正用刀背拍打着村民的门:"开门!交粮!不然砍了你们!"
"狗日的匈奴!"张妈抄起门后的柴刀,"老奴跟你们拼了!"
林砚一把拽住她:"张妈,带百姓往后山跑!"她抽出"铮砚剑",剑指最近的匈奴士兵,"你们不是要粮?老子给你们!"
那士兵见是个女娃,挥刀便砍。林砚旋身避开,反手一剑挑飞他的刀。"铮砚剑"嗡鸣着划过雪面,在他脚边犁出一道深沟。其他匈奴士兵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放箭!"
林砚大喝一声。村后的土坡上突然冒出二十个玄甲营士兵,张弓搭箭,箭簇如蝗般射向匈奴人。为首的匈奴将领挥刀嘶吼,却被三支箭同时射中肩膀,惨叫着滚下雪坡。
"撤!"林砚趁势冲进村子,拽起吓得发抖的妇孺往村后跑。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摔在雪地里,哭着喊"娘",林砚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揣进怀里:"别怕,将军带你回家。"
等最后一个百姓跑上后山,林砚回头望去——村口的匈奴士兵己被玄甲营逼得退到雪崖边,沈砚的铁戟营正从冰河方向杀来,玄铁戟在雪地上划出刺目的光。
"将军!"沈砚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右贤王部的前锋被截住了!他们想逃,被我用冰河断路,现在全困在雪崖下!"
林砚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玄甲己被冷汗浸透。她摸了摸怀里的羊角辫小丫头,孩子正用冻红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襟,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将军姐姐"。
"走。"她将孩子交给张妈,"回雁门堡,给这些百姓煮热粥。"
回到雁门堡时,天己经黑了。演武场上点着篝火,三百户百姓围坐着啃热乎的羊肉汤饼。林砚站在高台上,望着沈砚和萧承煜过来复命,嘴角终于露出笑意。
"将军,"沈砚抹了把脸上的雪,"右贤王部的前锋被我们围在雪崖下,死了两百多,剩下的跪在地上喊'饶命'。"
"没杀?"
"没杀。"萧承煜接过话,"末将问过,他们大多是被迫来的牧民,家里还有老小。末将把他们的兵器收了,让沈统领押回雁门堡,等您发落。"
林砚点点头:"把他们关在柴房,每人发两床棉被。明日天亮,派军医给他们治冻伤。"她顿了顿,"告诉他们,只要愿意留下守边,镇北军分他们粮食;若想回家,派骑兵护送。"
沈砚挠头:"将军,这......"
"怎么?"
"末将怕他们反复。"
"反复就再打。"林砚的声音冷得像雪,"但今日,先给他们条活路。"
深夜,林砚在帐中整理账册。萧承煜端着药碗进来时,见她正对着户部侍郎的名字发呆,轻声道:"将军,京里的折子又到了。"
"说什么?"
"说您'纵敌入境,失察之罪'。"萧承煜将药碗递给她,"圣上批了'着大理寺严查'。"
林砚接过药碗,药汁苦涩,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她望着帐外的雪,想起今日救下的小丫头——那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当年在定北侯府,自己蹲在马厩前喂马时的模样。
"参军。"她突然开口,"你说,若我真成了他们说的'乱臣',镇北军怎么办?"
萧承煜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将军,末将在雁门堡十年,见过太多将军。有的贪功冒进,有的畏敌如虎,只有您......"他喉结动了动,"只有您,把士兵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重。"
林砚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三日前,铁戟营的士兵在雪地里啃冻馍时,沈砚把自己的马料分给他们煮粥;想起阿铁捧着热粥说"将军的粥比家里的甜";想起今日救下的百姓,举着火把喊"镇北将军万岁"。
"参军。"她抽回手,"明日陪我去柴房。"
"柴房?"
"那些匈奴牧民。"林砚掀开帐帘,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我要亲自给他们分粮。"
次日清晨,雁门堡的雪停了。
林砚裹着狐裘,带着萧承煜和二十个亲兵走进柴房。五十个匈奴牧民缩在草堆里,冻得瑟瑟发抖。为首的老牧民见她进来,突然跪下来,额头磕在雪地上:"汉将饶命!我们是被周延骗来的......"
"起来。"林砚让人搬来粮袋,"每人领两斗粟米,五斤盐巴。"她指着老牧民,"你,带十个人去草料场,帮着晒粮;剩下的,跟我去城门口,教新兵认地图。"
老牧民愣了愣,抬头看向林砚——她的眼里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坦荡的善意。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冲身后喊:"孩子们,汉将是好人!跟着她,有饭吃!"
萧承煜站在门口,望着林砚的背影,突然笑了。他摸出怀里的酒壶,抿了口热酒——这是沈砚今早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将军暖身子"。酒入喉,他的心跳得厉害,却不是因为冷。
"将军!"
远处传来马蹄声。林砚回头,见阿铁骑着马从城墙上冲下来,怀里抱着个布包:"将军,张妈让我给您送的!"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六个烤得金黄的馕,还冒着热气。阿铁挠着头笑:"张妈说,您昨夜没吃饭,让我烤的。"
林砚拿起一个馕,咬了一口。麦香混着焦香在嘴里散开,她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为将者,当以民为天。"此刻她终于懂了,所谓"天",不是朝堂的朱门,不是史书上的名字,是这些在雪地里等一口热饭的百姓,是这些愿意为她拼命的士兵,是萧承煜递来的热酒,是阿铁烤的馕。
"走。"她将最后一个馕塞进阿铁手里,"跟我去城门口,教他们认地图。"
萧承煜跟上她的脚步,望着她被风吹起的发梢,突然觉得,这雪原上的风,好像没那么冷了。
而此刻的雁门堡,城墙上的"镇北军"大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面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林砚走在最前面,腰间的"铮砚剑"泛着暖光,像一把永不熄灭的火,照亮了漠南的雪,也照亮了所有守边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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