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堡的晨钟撞碎了雪幕。
林砚站在演武场高台上,望着士兵们正在清理冻土——昨夜又落了尺许厚的雪,校场积得比屋檐还高。她裹着沈砚送来的狐裘大氅,指尖却仍冻得发僵——那是今日凌晨,她在柴房提审周延余党时沾的寒气。
"将军!"
张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京里来的八百里加急,说是圣上亲批的。"
林砚接过包裹,拆开层层密封,最上面是道明黄圣旨,朱笔写着"镇北少将军林砚,智破监军乱政,着即代行镇北军务,钦此";下面压着封兵部密信,墨迹未干:"周延余党三日前劫囚,现藏匿于阴山南麓,恐勾结匈奴。"
"啪!"
圣旨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烛火摇晃。林砚望着"代行军务"西个字,喉间泛起苦涩——这是圣上对她的信任,却也是块烫手山芋。周延虽被拿下了,可他背后的势力还在京中,那些惯会咬文嚼字的言官,保不准明日就会递折子参她"越权""擅杀"。
"将军。"
萧承煜掀帘进来,青衫上沾着雪屑,"沈统领说铁戟营在草料场发现了新埋的盐袋,足有五百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圣旨上,"这是......"
"圣上让我代掌镇北军。"林砚将密信推过去,"周延的余党跑了,还可能勾结匈奴。"
萧承煜的手指在信纸上微微发颤:"昨日探马来报,右贤王部在狼牙峡集结了八千骑兵,比上月多了三倍。"他抬头看向林砚,"将军,您要撤防吗?"
"撤?"林砚冷笑,"父亲当年带着三百骑兵守玉门关,面对十万匈奴,也没说过一个'撤'字。"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传我将令:铁戟营移驻鹰嘴崖,扼守狼牙峡要道;玄甲营留守雁门堡,修缮城墙;弓弩营每日辰时校射,箭簇换成三棱透甲箭。"
萧承煜皱眉:"鹰嘴崖地势险峻,粮道难通......"
"难通也要通。"林砚转身,目光如刀,"周延私运的盐引换来的战马,此刻正养在阴山南麓——匈奴人若得了这些战马,骑兵速度能快三成。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前,把狼牙峡变成他们的葬身地。"
深夜,林砚在灯下核对粮册。张妈端着热粥进来时,见她正用炭笔在羊皮地图上画圈:"这里,鹰嘴崖左侧的峡谷,可设伏兵;这里,草料场的地下暗河,能引水灌营......"
"将军,"张妈欲言又止,"老奴今早去伙房,听见阿铁跟人嘀咕......"
"嘀咕什么?"
"说将军太狠,连周延的随从都没留活口。"张妈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前跟着周延,其实没做过恶事......"
林砚的手顿了顿。她想起昨日提审周延时,那随从跪在地上哭:"将军饶命!我只是替周大人送了两回盐巴,真没干别的......"当时她只想着尽快拿到证据,便让人拖下去关了。
"阿铁在哪?"她放下炭笔。
"在后院劈柴。"
林砚披上大氅出去,见阿铁正抡着斧头劈柴,小脸冻得通红,额角还挂着汗珠。她走过去,夺过斧头:"歇会儿。"
阿铁愣了愣,低头搓着冻红的手:"将军,我......"
"我问你,那随从真没干恶事?"
阿铁挠了挠头:"他......他给我送过糖人。去年冬天,我在城门口冻得首哭,他给了我块糖,说'小娃子,等你长大,跟着周大人混,保你有糖吃'......"他突然抬头,"将军,他是不是也被周大人骗了?"
林砚望着阿铁清澈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蹲下身,与他平视:"阿铁,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枪,是人心。周延用糖骗你,用官职骗那些士兵,可他害的是整个镇北军,是守边的百姓。"她摸了摸阿铁的头,"但你还小,以后要学会看人心——真心待你的人,不会只在甜言蜜语里。"
阿铁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远处:"将军,沈统领来了!"
沈砚裹着皮裘大步走来,腰间的铁戟撞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将军,末将在草料场抓了个活口——周延的账房先生,藏在草垛里啃冻馍呢。"
林砚眼睛一亮:"带过来。"
片刻后,个瘦巴巴的老头被押了上来。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抬头看见林砚,突然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小的就是个记账的,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沈砚踹了他一脚,"周延往漠南运了多少盐引?换了多少战马?你当我查不出来?"
老头浑身发抖:"小的只管记账,别的......别的都是周大人吩咐的......"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账册,小的藏了三年,原想着等周大人发达了,能换俩钱......"
林砚接过账册,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缩——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某月某日,运盐十车,换战马五十匹,送京中某大人白银千两......"最后一页的名字,竟是当今户部侍郎!
"好个周延。"林砚捏紧账册,"原来你早和朝中贵人串通好了,拿边民的血换自己的官!"
"将军!"
窗外突然传来马嘶。林砚掀开窗帘,见二十余骑快马冲进辕门,为首的将领穿着玄色铁甲,腰间挂着狼头刀——正是右贤王部的先锋,名叫图勒。
"汉狗!"图勒翻身下马,弯刀首指林砚,"周延说你们镇北军都是胆小鬼,今日我带八百骑兵来取你首级!"
林砚扫了眼他身后——八百匈奴骑兵正从雪地里杀来,马蹄踏碎积雪,扬起漫天雪雾。她反手抽出"铮砚剑",剑指图勒:"取首级?你得先过了我这关!"
"将军小心!"萧承煜冲过来,铁戟横在两人之间。
林砚按住他的肩:"退下。"她跃身上马,玄甲在雪光中泛着冷光,"沈统领,带铁戟营从左翼包抄;萧参军,率弓弩营占据高地;阿铁,去通知伙房煮热粥,等打完仗给弟兄们补身子。"
众人应声而去。林砚拍马迎向图勒,"铮砚剑"划出一道银弧。图勒挥刀相迎,两柄兵器相撞,溅起火星。林砚只觉手臂发麻——这匈奴将领的力气竟比她还大三分。
"听说你是女将军?"图勒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汉人的女娃,细皮嫩肉的,怎配拿刀?"
"配不配,你试试。"林砚旋身避开他的劈砍,反手一剑刺向他的马腿。图勒慌忙勒马后退,却被林砚的玄甲营士兵从侧翼射来的箭雨逼得进退两难。
"放箭!"林砚大喝一声。三百张强弩同时迸发,箭簇如蝗,瞬间射倒半数匈奴骑兵。剩下的匈奴人见势不妙,正要撤退,却见鹰嘴崖方向杀出一支队伍——铁戟营的士兵举着火把,从山崖上投下滚木礌石,惨叫声此起彼伏。
"将军!"沈砚拍马而来,"右贤王部的后队被截住了!他们想从暗河逃,被我们引水灌了营!"
林砚乘势追击,"铮砚剑"劈碎最后一个匈奴士兵的盾牌。图勒见大势己去,拨转马头就跑,却被林砚一箭射中后心,栽倒在雪地里。
"将军威武!"士兵们的欢呼声响彻雪野。林砚勒住马,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喉头发紧——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仗,却也让她更明白父亲临终前的话:"镇北军的刀,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护民的。"
深夜,林砚在帐中整理账册。萧承煜端着药碗进来,见她正对着户部侍郎的名字发呆,轻声道:"将军,这账册......要呈给圣上吗?"
"呈。"林砚将账册封好,"但得先等京里的消息。"她指了指窗外的雪,"周延的余党还在阴山,户部侍郎若倒了,朝中必乱。我们既要守边,也要稳内。"
萧承煜点头:"末将明白。"他犹豫片刻,又道,"将军,今日那账房老头说,周延临走前留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林砚小儿,你赢了这一仗,赢不了天下'。"
林砚的手顿了顿。她望着帐外跳动的篝火,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有期许,更有对她深深的信任。她摸了摸腰间的"铮砚剑",剑鞘上的星纹在火光中泛着暖光。
"天下?"她轻声道,"我只守漠南的雪,守雁门的城,守这些喊我'将军'的弟兄,守那些等我打胜仗回家的百姓。"
帐外,雪又开始下了。林砚望着漫天飞雪,突然笑了。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匈奴不会因为她赢了一场仗就退缩,朝堂不会因为她清了粮就罢休,但她更知道,只要"铮砚"在手,只要镇北军的魂还在,这片疆土,就永远不会落入敌手。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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