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的夜比雁门堡更冷。
林砚裹着玄色大氅立在草料场外的土坡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今夜没有月亮,雪幕像块巨大的灰布,将天地裹得严严实实。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在胸腔里——这是她袭爵以来,第一次独自领兵执行秘密任务。
"将军。"
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林砚转身,见萧承煜抱着个包裹站在雪地里,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怀里还揣着个铜制酒壶,壶身结着层薄霜:"末将给您带了热酒,路上驱寒。"
林砚接过酒壶,指尖触到壶身的温度,心里一暖。三日前在演武场,周延的阴谋被拆穿后,萧承煜是第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的人。他递来的不只是酒,更是定北军上下对她这位女将军的认可。
"谢萧参军。"她拔开壶塞,酒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今日要去狼牙峡探匈奴营,你怎知?"
萧承煜指了指怀里的包裹:"张妈说您昨夜翻了父亲的《漠南密档》,又让阿铁去马厩问了老卒——老卒说,每逢月晦之夜,匈奴会在狼牙峡设伏。"他顿了顿,"将军,末将是怕您......"
"怕我涉险?"林砚笑了,"当年我爹十五岁披甲,带着八百骑兵追匈奴至漠北,哪次不是摸黑探营?"她拍了拍腰间的"铮砚剑",剑鞘上的星纹在雪光中泛着幽蓝,"再说了,若连狼牙峡的匈奴营都不敢探,何谈镇北?"
萧承煜没再劝,只将酒壶塞进她手里:"末将在辕门等您,若三更天没见您回来......"
"便带三百铁戟营来接应。"林砚替他说完,"快回去吧,别让沈统领等急了。"
萧承煜转身时,林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突然想起昨日他在演武场说的话:"将军,有些事,不是靠勇就能成的。"此刻她才懂,所谓"智将",不仅要敢闯,更要会算——算天时,算地利,算人心。
狼牙峡的雪比雁门堡更厚。
林砚贴着山壁往下滑时,积雪顺着她的甲缝往下钻,渗进玄甲的夹层里。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面罩上结霜的声音,也能听见三百步外匈奴营寨的篝火噼啪作响。
这是她第三次来狼牙峡。前两次是随父亲巡查,那时匈奴人还在百里外游牧;如今再看,峡谷两侧的峭壁上多了许多新凿的石洞——那是匈奴人的藏兵洞,每个洞口都堆着晒干的羊粪,风一吹,腥臊味混着焦糊味首往鼻子里钻。
"停!"
林砚突然抬手。她摸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形状像只倒悬的鹰——这是父亲地图上标的"鹰嘴崖",是狼牙峡最险的隘口。她贴着崖壁挪过去,借着雪光,看见崖底有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挂着两盏羊皮灯,灯影里晃着几个匈奴人的影子。
"听说汉人的女将军来了?"
洞里传来粗哑的男声,夹杂着酒气。林砚屏住呼吸,从怀里摸出块碎陶片——这是她用父亲的《漠南地形图》拓下的,上面标着"鹰嘴崖山洞,可通后谷"。她将陶片按在岩壁上,轻轻一推,石缝里传来"咔嗒"一声,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暗道里霉味刺鼻,林砚摸着黑往前挪。走了约莫两丈,前方突然亮起火光——三个匈奴士兵正围着堆篝火烤羊腿,羊腿上插着把短刀,油脂滴在火上,"滋啦"作响。
"那女娃真有那么厉害?"一个士兵用刀尖戳着羊腿,"听说她用了什么'分兵诱敌',把右贤王部的粮草全烧了。"
"哼,不过是运气好。"另一个士兵灌了口马奶酒,"我叔父说,那女娃才十六岁,连马都骑不稳。要不是周延那蠢货克扣粮草,咱们早该杀到雁门堡了。"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出"铮砚剑",剑刃在暗道里泛着冷光。这时,最前面的士兵突然抬头,目光首勾勾盯着她藏身的石缝:"谁在那儿?"
林砚旋身冲出,"铮砚剑"划出一道银弧。那士兵慌忙举刀抵挡,却被剑刃削断了刀柄。另两个士兵反应过来,抄起长矛刺来。林砚侧身避开,反手一剑挑飞其中一人的矛头,另一人的长矛擦着她的肩甲划过,在玄甲上留下一道白痕。
"拿下!"
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林砚抬头,见七八个匈奴士兵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将领穿着皮裘,腰间挂着狼头牌——正是前日被她击溃的右贤王部残部首领,名叫呼尔查。
"汉狗,倒是命硬。"呼尔查抽出腰间的弯刀,"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便拿你的头祭我族人的魂!"
林砚背靠着石壁,手中"铮砚剑"嗡嗡震颤。她知道,以一敌众,硬拼不是办法。她扫了眼洞顶——那里有根垂落的钟乳石,尖端锋利如刀;又看了看脚边的暗河——水流湍急,能淹没脚踝。
"呼尔查首领。"她突然开口,用流利的匈奴话,"你可知我是谁?"
呼尔查一愣。林砚趁机踏前一步,剑指他的咽喉:"我是定北侯林昭之女,大楚镇北少将军林砚。你杀我汉人百姓时,可曾想过今日?"
呼尔查的瞳孔骤缩。他当然听过林砚的名字——这个十六岁的女将军,用一场火攻破了右贤王部;这个女将军,让周延的阴谋在演武场破产;这个女将军,连圣上都在奏折里称她"智勇双全"。
"你......"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林砚的声音冷得像雪,"我还知道,你今日来狼牙峡,是为了接应周延的盐引商队。他们明日寅时到,带着二十车盐巴,换你们的五百匹战马。"
呼尔查的脸瞬间煞白。林砚乘势欺身而上,"铮砚剑"划过他的左臂。呼尔查惨叫一声,弯刀"当啷"落地。林砚反手踢中他的膝盖,将他踹倒在火堆旁。
"绑了!"她大喝一声。暗道里的匈奴士兵见首领被制,纷纷缴械。林砚扯下呼尔查的狼头牌,又在火堆里翻出半卷密信——上面用匈奴文写着:"十月初十,狼牙峡,汉商队送盐巴五十车,换战马三百匹。"
"原来周延的盐引,是拿我大楚的战马换的。"林砚捏紧密信,"难怪草料场的粟米少了三千石——那些粮,都喂了周延的私兵!"
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林砚心中一紧,是萧承煜!她冲出去,正撞见他带着铁戟营的士兵从雪地里杀来,玄铁戟在雪光中泛着冷光。
"将军!"萧承煜翻身下马,"末将带了一百人,沿着暗河摸过来,果然听见动静!"
林砚指了指洞里的匈奴兵:"把这些俘虏带回雁门堡,严加审问。尤其是呼尔查,他要是不说实话,就用玄铁戟挑了他的筋!"
萧承煜应了声,转身对手下道:"把俘虏绑了,马厩里的草料全给他们喂马!"他又转头看向林砚,目光落在她染血的玄甲上,"将军,您的手......"
林砚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呼尔查的弯刀划了道口子,鲜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她甩了甩手,血珠溅在雪地上,像开了朵小红花:"无妨,回去让张妈敷点药。"
萧承煜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是金疮药:"末将随身带的,将军试试。"
林砚接过药盒,指尖触到他的手背——冰凉,却带着温度。她突然想起演武场那日,他举着酒壶说"末将在辕门等您"的模样,耳尖微微发烫。
"谢萧参军。"她将药盒收进怀里,"回营后,我要你帮某件事。"
"将军请说。"
"把周延私运的盐引商队名单找出来。"林砚的声音冷得像刀,"还有,草料场剩下的粟米,要一粒不剩地追回来。"
萧承煜点头:"末将明白。"
两人并肩往回走时,雪己经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林砚望着远处的雁门堡,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儿,为将者,当以民为先。"此刻她终于懂了,所谓"民",不仅是边民的温饱,更是他们眼里的光——当士兵们喊"将军"时,当百姓们为她立碑时,当萧承煜递来热酒时,她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刀,她的盾,她的命。
而此刻,这把刀,正随着她的心跳,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更亮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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