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堡的秋阳裹着桂香漫过晒谷场时,林砚正踮脚往木架上挂最后一串红辣椒。阿依举着竹筛子站在她身侧,筛子里的红枣红得透亮,像撒了把玛瑙:"将军,王婶说东头村的南瓜堆成山了,要不咱们把'丰收坛'再往东边挪挪?"
林砚的手指在辣椒串上轻轻一绕。红辣椒的蒂还沾着晨露,顺着指缝渗进她的掌心,辣得人心里发暖。"挪不得。"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晒秋架——玉米棒金黄金黄,高粱穗红得像火,连最角落的草垛都堆着新收的粟米,"这是雁门人一年的盼头,得让每块地的人都看得见。"
晒谷场的青石板上,早被百姓们擦得锃亮。 老周头蹲在石磨旁,用粗布擦着新收的糯米:"将军,您瞧这米,颗颗都像玉珠子!"他抓了把米撒向空中,米粒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去年这时候,我连糠饼都吃不上,今儿个能蒸八宝饭......"他的声音哽咽了,手指无意识地着石磨上的刻痕——那是林砚去年教他认的"丰"字,如今己被米汤浸得发亮。
林砚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老周头的白发在风里翘着,像团蓬松的云。"周伯,"她指着石磨上的"丰"字,"您看,这字比去年深了。"
老周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蜜:"是我用新米浆填的。您说'丰'字要实心,我就天天用米汤浇,浇得石头发亮......"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西头村的李木匠说要给您雕个'丰'字木匾,挂在镇北楼!"
日头偏西时,晒谷场的热闹到了顶点。 阿月带着酒坊的伙计抬来十坛"雁门红",坛身贴着红漆画的桑葚花,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将军,"她揭开最上面一坛的封条,酒香混着蜜香扑了满脸,"这是今年头茬,我特意多存了半坛,等明儿祭田神用!"
林砚接过酒碗,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化开,甜中带点微酸,像极了雁门的秋——既有丰收的甜,又有风霜的冽。"阿月,"她把碗递回去,"这坛酒,等祭完田神,分给每家每户。"
"那哪成?"王婶急得首搓手,"这是您和阿月的心血,该留给最金贵的人!"
"最金贵的,是雁门的百姓。"林砚望着西周攒动的人头,有拄拐的老妇,有蹦跳的娃子,有扛着粮袋的汉子,"您瞧,张妈抱着小宝来啦,李婶带着新腌的酸黄瓜,连最远的北坡村都来了......"
话音未落,北坡村的队伍从山梁上涌下来。领头的是个穿靛蓝布裙的姑娘,怀里抱着个雕花木匣:"将军!我们是北坡村的,去年您教我们种'耐寒菜',今儿个特意带了新收的芥菜!"她掀开木匣,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芥菜,叶子上还挂着白霜,"您尝尝,脆得能听见响!"
林砚接过芥菜,指尖触到菜叶的凉意。她想起去年冬天,北坡村的百姓连菜都吃不上,只能啃树皮。"好吃。"她把芥菜递给旁边的娃子,"等明儿,我在学堂教你们种'春不老',冬天也能吃鲜菜。"
暮色渐浓时,镇北楼的檐角挂起了红灯笼。 林砚站在二楼栏杆前,望着山脚下的灯火像星星落了地。阿依举着个糖画跑过来,红绸带在风里飘成一团火:"将军,张妈说今年的糖画要画'丰收牛'!"她把糖画塞进林砚手里,"您看,牛背上驮着稻穗,角上挂着辣椒——多像咱们雁门!"
林砚望着糖画上的牛,突然想起三年前刚到雁门时,张妈蹲在草垛前抹眼泪的模样。那时她刚死了男人,地里颗粒无收,连盐都买不起。如今,张妈的糖画摊前总围着娃子,她的手不再颤抖,脸上的笑比糖画还甜。"阿依,"她把糖画递回去,"你画得比张妈好。"
阿依的眼睛亮得像星子:"那我要给'丰收牛'再画顶帽子!用最红的糖,让它冬天也不冷!"
子时三刻,镇北楼的烛火映着案头的《丰收志》。 林砚翻着阿月新写的《桑椹酒酿法》,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霜降前三日摘桑葚""蒸馏时火候要匀""存酒要避光"......她又想起白天百姓们围在酒坊前的模样,想起老周头擦石磨时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些细碎的温暖,比任何兵书都珍贵。
"将军,"萧承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商队的探子说,漠北的商队要来雁门收药材。他们说,雁门的野菊、柴胡,在关外能卖好价钱。"
林砚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住。她想起今早王婶说的"东头村的柴胡长得齐整",想起张妈熬的菊茶总被商队夸香。"让他们来。"她合上书,眼里闪着光,"让陈九带人去后山采野菊,阿依教妇人扎柴胡捆——咱们不光要卖粮,还要让雁门的药材、雁门的手艺,走得更远。"
次日清晨,雁门堡的晨雾里飘着菊香。 林砚站在镇北楼下,望着百姓们背着竹篓往山上走。王二婶的竹篓里装着野菊,李老汉的扁担挑着柴胡,连小宝都攥着把艾草,奶声奶气地喊:"姐姐,我要给商队看我的艾草!"
阿依举着块木牌跑过来,上面用红漆写着"雁门药材行":"将军,张妈说这是新做的招牌!"她把木牌挂在镇口的老槐树上,"等商队来了,咱们就在这儿摆摊子!"
林砚望着木牌上的字,突然想起昨夜萧承煜说的话:"商队的人说,大楚的皇帝要重开茶马古道。"她摸了摸腰间的"铮砚剑",剑鞘上的星纹在晨雾里泛着光——这把剑,曾用来劈开荒滩,如今要用来护着雁门的商路。
正午时分,商队的驼铃响彻山梁。 三十峰骆驼驮着丝绸、瓷器,为首的是个戴帷帽的中年女子,腰间挂着块羊脂玉牌:"镇北将军,我是漠北商会的苏娘。听说雁门的药材好,特来收些野菊、柴胡。"
林砚迎上去,递上盏热茶:"苏娘,雁门的药材都是百姓亲手采的,没掺假。"她指了指山脚下的摊子,"您看,王婶的野菊晒得匀,李伯的柴胡捆得齐——都是按商队的规矩来的。"
苏娘掀开茶盏,茶香混着菊香扑了满脸:"将军,我听说雁门新酿了'雁门红'?"
林砚笑了:"苏娘若想尝,我让人拿两坛来。不过......"她压低声音,"这酒用的是雁门的桑葚、雁门的泉水,喝着像雁门的秋——甜里带点劲儿。"
苏娘眼睛一亮:"那我可得多带几坛!大楚的皇帝爱喝这种有烟火气的酒。"她指了指林砚腰间的剑,"将军,这剑的星纹真好看。我听商队的人说,这是您父亲的遗物?"
林砚的手在剑鞘上轻轻一抚。父亲临终前说:"这剑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护住该护的。"此刻,该护的不仅是城墙,是药材,是商路,是每一个在晨雾里背竹篓的雁门人。"苏娘,"她把剑往腰间一按,"这剑,以后要护着雁门的商队,护着雁门的货,护着雁门的......"
"护着雁门的甜。"阿依突然接话,举着糖画跑过来,"张妈说,雁门的甜,是糖画里的蜜,是酒坛里的香,是将军您眼里的光!"
林砚望着阿依红扑扑的脸蛋,望着苏娘眼里的笑意,望着山脚下攒动的百姓——他们不再是缩在草垛里的难民,而是挺首了腰杆的主人。她终于懂了父亲的话:所谓守边,不是守着一座城,是守着城里的人,守着他们眼里的光,守着他们心里的甜。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而此刻,这把剑正随着她的心跳,在雁门堡的晨雾里,划出一道最亮的轨迹——那轨迹,通向漠北的雪山,通向更辽阔的远方,通向所有等待被唤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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