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堡的秋阳裹着炒栗子的香气漫过青石板时,林砚正蹲在镇北楼的檐下,用竹片拨弄着炭盆里的余烬。阿依捧着个粗陶碗凑过来,碗里浮着两颗水煮蛋,蛋白上还沾着几点葱花:"将军,张妈说您今早只喝了半碗粥,这蛋是她特意留的。"
林砚接过碗,指尖触到蛋的温热。阿依的发间别着朵野菊,是方才在晒谷场摘的,花瓣上还凝着晨露。"阿依,"她剥了颗蛋塞进孩子嘴里,"去把王婶请来,我有话跟她说。"
晒谷场的石磨旁,王婶正揉着面团。 她的围裙沾着面粉,手腕上还挂着串铜铃——那是前儿大楚商队送来的,说是"给雁门巧妇的见面礼"。"将军,"王婶擦了擦手,"您找我?"
林砚指了指石磨旁的木匣:"这是商队留下的《货殖要术》,我翻了几页,见里面记着'胡麻可榨油,桑葚可酿酒'。您从前在漠北待过三年,可听说过这些?"
王婶的眼睛亮了:"将军是说......"
"我想试试。"林砚把木匣推过去,"商队的人说,大楚的酒坊收桑葚酿的'桑葚酒'能卖好价钱。咱们雁门的桑树多,要是能酿出好酒,说不定能换些盐铁回来。"
王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我...我从前在漠北帮人榨过胡麻油,手法倒还记得。只是这酿酒......"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东头村的李二嫂会烧陶瓮,西头村的赵木匠能做蒸馏器!"
林砚笑了:"这就够了。明儿就让陈九带几个人去后山砍桑枝,阿依去商队借个量酒的铜壶——咱们先试酿十坛。"
消息像长了翅膀,晒谷场很快围满了人。 张妈举着筛子筛米粉,说要掺进酒曲;老周头扛着锄头来帮忙翻土,说要种"酒桑";连最腼腆的小宝都拽着阿依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姐姐,我要看酿酒!"
林砚望着这热闹劲儿,突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三匹玄色快马从山梁上冲下来,马上的人裹着狼皮大氅,腰间挂着镶银的酒囊——是大楚商队的楚昭珩,身后跟着两个戴帷帽的女子,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个雕花木箱。
"镇北将军!"楚昭珩翻身下马,靴底的兽牙钉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我兄长听说您要酿桑椹酒,特派了家里的酿酒师来!"他指了指身后的女子,"这是楚府的'酒娘'阿月,酿了二十年桑葚酒。"
阿月掀开帷帽,露出张秀美的脸。她的手很稳,接过林砚递来的粗瓷碗,倒了半盏清水:"将军,酿桑葚酒讲究'三蒸三晒'。头回蒸要挑晴日,桑葚要沥干;二回蒸要加蜂蜜,提甜;三回......"
"等等!"王婶突然开口,"咱们的桑葚是野生的,没施过肥,能行么?"
阿月笑了:"野桑葚更甜。我在漠北见过,牧民们用马奶酿的酒,比圈养的马奶更有风味。"她指了指石磨旁的山坡,"将军若信我,明日我就带人去采桑葚。"
第二日清晨,雁门堡的坡地上热闹得像唱大戏。 阿月穿着靛蓝布裙,戴着宽檐草帽,举着根竹竿教百姓们摘桑葚:"要挑颜色紫得发黑的,果蒂要绿,这样的最甜!"她身后的竹篮很快装满了,有妇人踮脚够高处的果子,有娃子蹲在地上捡落果,连萧承煜都脱了铠甲,帮着搬竹筐。
林砚站在坡顶,望着漫山遍野的紫果,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守边不是守城墙,是守人心。"此刻,这些弯腰摘果的身影,这些此起彼伏的笑声,不正是最结实的长城么?
三日后,第一坛桑葚酒开瓮时,整个雁门堡都醉了。
陶瓮揭开,甜香混着酒香扑了满脸。阿月倒了半碗递给林砚,酒液呈琥珀色,浮着层薄霜般的酒花。"将军,"她举着碗,"这是头坛酒,我敬您。"
林砚抿了一口,甜中带点微酸,像极了雁门的秋——既有丰收的甜,又有风霜的冽。"好酒。"她把碗递回去,"就叫'雁门红'吧。"
阿月眼睛一亮:"雁门红?好名字!我回去就跟兄长说,大楚的酒坊要跟雁门合作,用你们的桑葚酿,再用你们的陶瓮装!"
酒坊的土窑砌起来时,林砚在窑前立了块碑。 碑上刻着:"雁门红,取野桑之甜,酿百姓之心。"阿依举着块红绸要系在碑顶,却被萧承煜拦住:"将军,等酒卖出去,再系也不迟。"
林砚笑了:"急什么?"她摸了摸阿依的头,"等第一坛酒送到大楚皇宫,让皇帝尝尝雁门的味道——那时候,再系红绸也不晚。"
入夜,镇北楼的烛火映着案头的酒坛。 林砚翻着阿月留下的《桑葚酒酿法》,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桑葚要晨露未干时摘""蒸馏时要控制火候""存酒要避光"......她又想起白天百姓们围在酒坊前的模样,想起王婶揉面时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些细碎的温暖,比任何兵书都珍贵。
"将军,"萧承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商队的人说,大楚的皇帝看了咱们的'雁门红',要派使者来雁门!"
林砚放下书,指了指窗外的山梁:"让陈九带铁戟营去峡口接,萧统领带弓弩营守城,沈统领跟我去见使者。"她顿了顿,"再让阿依把'雁门红'的酒坛擦干净——要让使者知道,雁门的酒,是用真心酿的。"
次日清晨,林砚站在镇北楼的飞檐下。 晨雾中,大楚的使者骑着白马而来,玄色锦袍上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的玉牌在雾中泛着光。阿依举着"雁门红"的酒坛跟在她身后,红绸在风里飘成一团火。
"将军!"使者的声音带着楚地的软腔,"我家陛下说,雁门的桑葚酒,比大楚的任何佳酿都醇厚。"他从袖中掏出块玉璧,"这是陛下亲赐的'互市令',以后雁门的粮食、丝绸,大楚的盐铁、瓷器,都可以自由交易!"
林砚接过玉璧,指尖触到上面的"永结同好"西字。她望着远处飘来的酒香,望着山下忙碌的百姓,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起三年前刚到雁门时,这里连口热汤都难寻;如今,酒坊的炊烟飘到了山梁,商队的驼铃响彻了谷口,连最穷的草屋都挂起了绣花门帘。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而此刻,这把剑正随着她的心跳,在雁门堡的秋阳里,划出一道最亮的轨迹——那轨迹,通向漠北的雪山,通向更辽阔的远方,通向所有等待被唤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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