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的风裹着融冰的潮气,掠过雁门堡的城墙。
林砚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望着山脚下的草甸——去冬的积雪己化作星星点点的绿,像谁撒了把碎玉在褐黄的土地上。她裹着件半旧的狐裘,毛领磨得发亮,那是张妈去年冬天给她缝的,说"将军总往冰天雪地里跑,得添件软和的"。
"将军!"
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捧着个粗陶碗,"张妈煮了青稞酒酿,说要给您暖身子。"他瞥了眼林砚冻得发红的耳尖,又补了句,"阿依非说要给您编草环,说'将军姐姐的头发像雪,草环能挡风'。"
林砚接过碗,酒酿的甜香混着青稞的香气钻进鼻腔。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萧承煜唇边:"尝尝,比京城的蜜饯如何?"
萧承煜耳尖泛红,低头抿了一口,喉结动了动:"比......比那糖霜山楂还甜。"
林砚笑出了声。她想起三日前在雁门堡的晒谷场,阿依举着根草茎追着蝴蝶跑,摔在草堆里却咯咯笑个不停。那孩子如今己会背《三字经》,总爱搬个小马扎坐在她帐外,奶声奶气地念:"守边疆,护民安......"
"将军!"
沈砚的声音从校场传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玄甲,腰间挂着铁戟,"漠南三城的流民要开渠引水,可冰面太厚,百姓挖不动。"他挠了挠头,"末将带铁戟营去凿冰,您看......"
"去!"林砚把碗塞进萧承煜手里,"让他们把冰凿成薄片,给百姓铺路。再让王铁匠打些冰镩子,省得伤了手。"她转身时,瞥见阿依正抱着草环往这边跑,发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乱颤,"阿依!"
小丫头扑进她怀里,草环"啪嗒"掉在地上。林砚弯腰捡起,见草环上还沾着晨露,便别在自己鬓边:"好看,比将军的金步摇还好看。"
阿依仰起脸,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张妈说,等冰化了,要带我们去河里摸鱼。将军姐姐,你会来吗?"
"会。"林砚摸了摸她的头,"等摸完鱼,姐姐教你做鱼汤,比张妈熬的还鲜。"
雁门堡的春天来得迟,却来得热闹。
林砚沿着冰面往流民营地走时,正撞见二十几个百姓在凿冰。他们用的是最原始的石斧,每凿一下都要哈着白气搓手。为首的老牧民见到她,立刻跪下来:"汉将,这冰面下有条暗河,可我们凿不动......"
"起来。"林砚抽出"铮砚剑",剑刃在冰面上划出个三角口——这是父亲教的"破冰三式",第一式"点星",第二式"穿云",第三式"裂地"。冰面"咔嚓"裂开,露出底下清亮的河水。
"将军!"
人群里突然响起欢呼。林砚顺着声音望去,见冰下浮起几条尺把长的鱼,银鳞在阳光下闪着光。老牧民颤巍巍地捧起一条,塞进她手里:"汉将,这是'冰鱼',最鲜!"
林砚捏着鱼,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儿,守边不是守城墙,是守人心。"此刻她望着百姓们发亮的眼睛,终于明白——所谓"人心",不过是他们捧到你手里的鱼,是你替他们凿开的冰,是你教他们认的字,是你给他们暖的热粥。
"去!"她把鱼抛给旁边的孩子,"今天每人分两条,让张妈熬鱼汤!"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阿依举着草环跑过来,拽着她的衣角:"姐姐,我也帮忙凿冰!"
"好。"林砚蹲下身,把剑递给她,"小心手,别凿着。"
阿依握着剑,学着她的样子在冰面上划。剑刃太利,她没使力,冰面只出现道白印。林砚刚要教她,却见远处跑来个穿皮袄的中年人,边跑边喊:"不好了!河湾那边塌方,压了三个娃!"
林砚霍然起身,玄甲在风中猎猎作响:"沈统领,带铁戟营去救人!萧参军,带弓弩营在岸边守着,别让冰面再塌!阿依,跟张妈回堡里拿绳子!"
河湾的冰面裂成了蛛网状。
林砚赶到时,三个孩子正被困在冰窟里,最大的那个不过七八岁,正抱着最小的妹妹哭。冰水漫到他们的胸口,小妹妹的脸冻得发紫,嘴唇乌青。
"别怕!"林砚脱了狐裘,"叔叔阿姨拉你们出来!"她趴在冰面上,伸手去够最近的男孩。冰面滑得像块玻璃,她的手刚碰到男孩的手腕,冰窟突然又裂开一道缝,冷水"咕嘟咕嘟"涌进来。
"将军!"
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铁戟营的士兵,用铁戟在冰面下撑起木板:"末将用铁戟当支架,您拉孩子!"
林砚抓住男孩的手腕,沈砚在冰下用铁戟顶住木板。两人的力气合在一起,男孩被一点点拉了上来。林砚刚要松口气,却见小妹妹还在冰窟里,正抓着块碎冰哭喊:"姐姐!救我!"
"阿依!"她大喊,"把绳子扔过来!"
阿依举着绳子从岸边跑来,绳子的一端系着块磨盘大的石头。林砚把绳子套在小妹妹的腰上,沈砚在冰下托住她的背,阿依在岸上用力拉。三个人的力气拧成一股绳,小妹妹终于被拖了出来,浑身湿透,却还攥着块冻硬的奶糖——那是林砚前日给她的。
"姐姐,糖没化。"小妹妹把奶糖塞进林砚手里,"甜。"
林砚的眼眶发热。她抱着小妹妹,望着岸上的百姓——老牧民举着酒壶要给她灌酒,年轻的妇人抱着棉被要给她裹上,连阿依都把自己的狐皮斗篷往她身上披。
"将军,"沈砚抹了把脸上的水,"河湾的冰面得加固。末将带人用石头砌护堤,再在下游堆几个冰坝,保准以后不再塌方。"
"好。"林砚把奶糖塞进小妹妹嘴里,"等冰化了,带你们去河里摸鱼,姐姐给你们做鱼汤。"
暮色降临时,雁门堡的炊烟升起来了。
林砚坐在张妈的灶前,看她熬鱼汤。阿依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将军姐姐"西个字,奶声奶气地念:"将......军......姐......姐......"
"将军,"张妈舀了碗汤递给她,"您今日救了三个娃,百姓们都在说'镇北将军是活菩萨'。"
林砚喝了口汤,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张妈的手艺,才是活菩萨。"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漠北的黑风崖——那里的冰窟还在冒烟,周鸿被押在柴房里,正瞪着眼睛骂她"女娃子坏他大事"。
"将军,"萧承煜掀帘进来,手里捧着卷羊皮纸,"这是大楚在漠南的新布防图,暗卫刚送来的。"
林砚接过图,展开时,一片桃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漠南三城"的位置上。她望着图上的标记,突然笑了:"大楚以为占了漠北就能赢?他们不知道,真正的防线不在山上,在这儿。"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在每一个守边的将军心里,在每一个等热饭的百姓嘴里。"
萧承煜望着她鬓边的草环,耳尖又红了:"将军,您......您真像朵花。"
"像什么花?"
"像雪地里的红梅。"萧承煜挠了挠头,"又冷又艳,可开得最旺。"
林砚笑出了声。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砚儿,这天下,总有人要当太阳。"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太阳",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那些愿意为百姓挡雪、为边民受累、为山河拼命的人——就像她,就像萧承煜,就像沈砚,就像每一个在雁门堡的风雪里坚守的镇北军。
"铮砚"二字,不仅是父亲的遗物。
更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山河。
而此刻,这把剑正随着她的心跳,在雁门堡的春夜里,划出一道最亮的轨迹——那轨迹,通向漠南的雪山,通向更辽阔的远方,通向所有等待被守护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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