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残经血火淬
神使脸上朦胧的光晕似乎波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极细微的震颤,如同平静水面落入一滴沸油,瞬间又被强行抚平。无形的威压骤然加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苏砚身上。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膝盖骨发出清晰的“咯吱”声,喉头腥甜翻涌,嘴角那缕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脚下干燥的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褐。
“蝼蚁妄言天道,罪加一等。”为首神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他并未下马,只是抬起一根手指,指尖一点微弱的白光开始凝聚,寒意凛冽,周围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目标,正是苏砚的眉心!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苏砚的心脏。他瞳孔骤缩,身体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巨大的恐惧让他血液几乎冻结,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看到妹妹小荷惊恐的脸从破门后探出时,那撕心裂肺的愤怒和不甘!
就在那点致命的寒芒即将激射而出之际——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声猛地从村口破屋的阴影里爆发出来。声音沙哑、破败,像是随时会断气的风箱,却奇异地打断了神使指尖凝聚的寒光。
药老拄着那根焦黑的桃木杖,颤巍巍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他佝偻着背,咳得浑身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嘴角咳出的血沫子,浑浊的老眼看向马背上的神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上使……息怒……咳咳……小孩子不懂事,没见过世面,胡言乱语罢了……”他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这点赤血藤……咳咳……还有小老儿……小老儿攒的几块下品灵石……权当……权当给上使赔罪……求上使……高抬贵手……”
药老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布袋。布袋口敞开,露出里面三块灰扑扑、灵气黯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碎石。他又费力地弯下腰,试图去捡地上那株被苏砚摔出汁液的赤血藤。
这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苏砚眼中。
为首的神使指尖的白光微微闪烁,并未消散,只是那冰冷的目光从苏砚身上移开,落在了药老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秽气缠身的老朽,也配污本使的眼?”
“是是是……小老儿污秽……”药老卑微地应着,终于捡起了那株沾满尘土的赤血藤,连同那三块劣质灵石,双手捧着,颤巍巍地递向马背。
另一名神使嗤笑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他随意地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
“啪嗒!”
灵石和赤血藤被打落在地,滚入尘土。药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秽物也敢近身?”那神使声音里满是轻蔑,“今日税赋,日落前翻倍。灵谷六十石,赤血藤二十株,或等值灵石。少一粒,涤尘。”
冰冷的宣判落下,两名神使不再看地上挣扎的老人和倔强的少年一眼,玉鳞驹调转马头,踏着沉闷的蹄声,在村民绝望的目光中离开了黑石村。沉重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消失,却留下了更深的窒息感。
苏砚只觉得浑身一松,那股支撑着他硬抗威压的怒火泄去,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他强撑着,几步冲到药老身边,一把扶住老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处一片冰凉,药老枯瘦的手臂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药老!您……”苏砚声音发颤,看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和灰败的脸色。
“咳……死不了……”药老摆摆手,浑浊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苏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小子……记住……丹者,仁心为引,天地为材!天地……为炉!咳咳咳……莫忘!莫忘!”
他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苏砚的手臂,力气大得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本被苏砚匆忙塞进怀里的《九鼎丹经》,隔着粗布衣服,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快……走!”药老猛地将他推开,眼神投向村外荒芜的山野方向,急促道,“离开村子……去落魂涧背面的……鹰愁崖……咳咳……找……‘蛇涎草’……混着赤血藤……能……能压小荷的瘴毒……快!”
苏砚一愣:“蛇涎草?那不是剧毒……”他话未说完,就被药老更剧烈的咳嗽打断。
“信我!……快走!”药老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丝苏砚看不懂的绝望,“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砚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看了一眼自家破屋的方向,妹妹小荷烧红的脸在门缝后一闪而逝。又看了一眼药老灰败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某种决绝的东西。他狠狠一咬牙,转身冲向自家破屋,飞快地抓起那个装着半截赤血藤和几味普通草药的药篓,又冲回药老身边,将药篓里仅剩的那半截赤血藤塞进老人冰冷的手里。
“等我回来!”他低吼一声,不再犹豫,拔腿就朝着村外鹰愁崖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是村民们绝望的啜泣和村长王伯捶地痛哭的声音:“六十石粮……二十株藤……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
鹰愁崖,名副其实。陡峭如刀削的黑色崖壁首插云霄,崖下终年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深不见底。传说有巨鹰飞过也会迷失方向,坠入雾中尸骨无存。落魂涧的支流在此形成一道轰鸣的瀑布,砸入深渊,水汽蒸腾,更添几分阴森。
苏砚攀着湿滑冰冷的岩石,小心地在崖壁上移动。药老指点的位置在瀑布侧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瀑布的轰鸣,掩盖了其他声音。他鼻尖耸动,仔细分辨着风中混杂的气味——潮湿的青苔、腐烂的木头、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腐烂鱼虾般的腥甜气息!
蛇涎草!
他精神一振,循着气味,手脚并用爬过一片滑腻的岩壁,终于在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狭窄石缝深处,看到了目标。几株形态奇特的暗紫色小草紧贴着湿漉漉的岩壁生长,叶片狭长扭曲,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透明汁液,散发出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苏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薄石片,连带着根下的一小块泥土一起剜起。就在他将最后一株蛇涎草放入药篓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隐隐的尖啸,从黑石村的方向远远传来!那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瀑布的轰鸣,依旧清晰地刺入耳膜!
苏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脚瞬间冰凉。他猛地回头望向村子的方向,只见天际尽头,一道惨白的光柱冲天而起,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冻结万物的寒意!
净世神光!
“药老!小荷!”苏砚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再也顾不得危险,转身就要往回冲。
然而,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上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挡住了去路。正是白天那个挥手冻死鸡、轻蔑打落药老手中东西的神仆!他脸上的朦胧光晕此刻清晰了一些,露出一张年轻却冰冷如霜的面孔,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意。
“污秽抗税者,余孽当诛。”冰冷的声音宣判着,神仆手中白光凝聚,一柄完全由寒冰构成的短剑瞬间成型,剑尖首指苏砚,恐怖的寒意瞬间锁定了苏砚全身,比白天的威压更甚十倍!
绝望如同深渊的冰水,瞬间淹没了苏砚。他只是一个刚摸到丹道门槛的采药郎,如何对抗这掌控冰雪之力的神仆?怀里的《九鼎丹经》冰冷依旧,药老那句“天地为炉”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却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就在冰剑即将刺下的刹那,苏砚的目光扫过手中药篓。那半株沾着尘土的赤血藤,那几株散发着腥甜恶臭的蛇涎草,还有几味普通的驱寒草药……药老临终急促的话语闪电般划过脑海——“蛇涎草混赤血藤……能压瘴毒……”
压瘴毒?那剧毒的蛇涎草,那性烈如火的赤血藤……混在一起,会是什么?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绝望的心底轰然燃起!
没有丹炉,没有控火,没有调和!只有绝境中的疯狂!
“啊——!”苏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不是恐惧,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药篓里所有东西——那半株赤血藤、几株刚采的蛇涎草、还有几把乱七八糟的普通草药——一股脑地抓在手里,狠狠塞进了自己嘴里!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在口中炸开!
赤血藤的煞气如同烧红的刀子刮过喉咙,蛇涎草的剧毒带来强烈的麻痹和腐蚀感,其他草药的药性更是胡乱冲撞!他的口腔、食道仿佛被点燃又被冻结,瞬间失去知觉,眼前发黑,七窍同时涌出黑红色的血液!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最后的意志力,调动起药老传授的、那一点点粗浅的引气法门,疯狂地、不计后果地催动体内微弱的灵气,去搅动、去挤压、去强行融合口中这团混乱、狂暴、剧毒无比的“药渣”!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混杂着血肉碎末和漆黑腥臭液体的东西!那口“毒血”没有落地,反而在喷出的瞬间,被他体内那股混乱狂暴的灵气裹挟着,形成一团拳头大小、翻腾着暗红、深紫、墨绿、漆黑等混乱色泽的、令人作呕的粘稠气团!
这团东西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药味或毒味,而是一种充满了毁灭、混乱、疯狂与剧痛的“劫煞”之气!它出现的瞬间,连神仆手中冰剑散发的寒意都微微一滞!
苏砚双眼赤红,布满血丝,脸上黑气缭绕,七窍流血,状如厉鬼。他死死盯着岩石上的神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那团混乱狂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丹”朝着他狠狠掷去!
“尝尝……老子的……丹!!”
那团混乱的能量在空中划过一道扭曲的轨迹,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留下一道短暂的黑痕。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歪斜。
神仆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秽物玷污了神圣之地的厌恶和轻蔑。他甚至懒得闪避,只是随意地抬起冰剑,一道凝练的寒冰剑气斩出,意图将这污秽不堪的能量团彻底冻结、粉碎。
然而,当那道纯净的寒冰剑气接触到那混乱气团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那看似凝练的寒冰剑气,竟被混乱气团中蕴含的狂暴煞气、剧毒和扭曲的灵气瞬间侵蚀、瓦解!气团只是微微一顿,颜色变得更加深沉诡异,速度却猛地加快,如同附骨之蛆,狠狠撞在了神仆仓促间布下的冰晶护盾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面看似坚固的冰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变黑、消融!混乱的能量如同活物般顺着冰盾蔓延,瞬间沾染上了神仆握着冰剑的手腕!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闷哼从神仆口中发出!他那只被沾染的手腕瞬间变得漆黑一片,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出黑烟,血肉快速消融,露出森森白骨!更可怕的是,一股混乱、疯狂、剧痛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他的脑海!
神仆脸上的光晕剧烈波动,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他当机立断,冰剑猛地一挥,竟将自己被沾染的右手齐腕斩断!断腕和冰剑一起坠落深渊。
断腕之痛让他身体剧颤,脸上的光晕彻底散去,露出一张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他死死盯着下方摇摇欲坠、七窍流血、几乎不形的苏砚,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怨毒和杀意!
“孽障!我要你魂飞魄——噗!”
狠话未落,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出!他脸上的黑气瞬间蔓延开来!蛇涎草的剧毒、赤血藤的煞气、还有其他混乱的药力,己经随着那混乱气团的侵蚀,侵入了他的身体!
苏砚那一口强行糅合、不计后果的“毒丹”,不仅腐蚀了他的手腕,更将致命的混乱毒素打入了他的体内!
神仆再也无法维持高高在上的姿态,身体摇晃着从岩石上栽倒,狼狈地滚落在湿滑的崖壁平台上,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抽搐起来,口中不断溢出黑血,周身气息急剧衰落。
苏砚倚在冰冷的岩壁上,视野一片血红模糊,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崩溃。他看到神仆的惨状,想笑,却牵动了破碎的内腑,又咳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怀里的《九鼎丹经》贴着胸口,冰冷刺骨,药老那句“天地为炉”在混乱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碎石,踉跄着,一步一滩血,朝着地上痛苦抽搐的神仆挪去。眼中只剩下冰冷的、野兽般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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