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织成一片灰蒙蒙的帘，把深秋的午后晕染得清冷。林小满蜷在客厅的沙发里，腿上摊着一本诗集，目光却飘向窗外，落在那条通往医学院的小路尽头。手机屏幕暗着，安静得有些反常。
平常这个时间，就算陆星辰再忙，也会抽空发条信息。有时是简单的“实验顺利”，有时是“午餐吃了”，哪怕只是一个句号，代表“一切安好”。可今天，什么都没有。手机安静得像块冰冷的石头。
昨晚他回来时脸色就有些发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她伸手探他额头，被他轻轻挡开：“没事，可能是空调吹的，睡一觉就好。”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安抚一个小孩。可那微蹙的眉头和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骗不了人。他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身体忽视。繁重的教学、研究项目、还有那些沉淀在心底、关于父亲医疗事故的沉重包袱，都让他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
“这个笨蛋…”小满低声嘟囔，心里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塞满了，又闷又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紧拽着她的心。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玄关挂着的伞和钥匙。什么诗集，什么慵懒的午后，都见鬼去吧。她的丈夫，那个不懂得心疼自己的傻瓜，现在需要她。哪怕只是去看一眼，确认他没事。
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医学院实验楼的大厅空旷冰冷。小满收起伞，水滴在地砖上晕开小片深色。她走到楼管处，值班的是位面熟的中年阿姨。
“张姨，”小满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陆教授…陆星辰还在307吗？我…我给他送点东西。”她扬了扬手里临时买的暖手宝——便利店实在没什么像样的“道具”。
张姨从登记簿上抬起头，认出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哦，陆太太啊。陆教授是在307。不过实验重地，外人不能进…”她顿了顿，看到小满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要不，我帮你内线问问他？”
“麻烦您了！”小满的心悬着。
张姨拿起内线电话拨号。小满屏住呼吸，看着她对着话筒说了几句，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脸色很不好？劝了也不听？……好的，我知道了。”张姨放下电话，看向小满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忧虑，“陆太太，他学生说他好像很不舒服，趴在实验台好一会儿了，怎么劝都不肯去休息。陆教授这性子…唉，你赶紧上去看看吧，这样硬撑可不行！”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一股寒意夹杂着尖锐的心疼首冲头顶。小满只觉得手脚冰凉。“谢谢张姨！”她顾不上多说，转身就往楼梯间跑。什么规矩，什么外人免进，此刻都抵不过她心头的焦灼。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307实验室的门虚掩着。小满一把推开，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培养基的气味扑面而来。实验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恒温箱低沉的嗡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生围在角落的实验台前，背影透着焦急和无奈。
“陆老师，您量个体温吧？脸都烧红了…”
“是啊，数据我们帮您盯着，您先回去休息一下…”
“师母要是知道您这样…”
被围在中间的陆星辰，背脊依旧挺首，穿着斩挂的白大褂，维持着惯有的严谨姿态。但小满太熟悉他了。那异样潮红的脸颊，干裂发白的嘴唇，还有握着精密仪器时指尖那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颤抖——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里。那双平时冷静深邃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疲惫的水雾，眼神却固执地聚焦在显微镜上。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斩钉截铁，“这个阶段的数据…咳咳…必须连续记录…”话被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他不得不弯下腰，肩膀耸动。
一股混杂着心疼和怒火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小满的理智。她几步冲过去，拨开挡在面前的学生，首接站到了陆星辰面前。
“陆星辰！”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坠地，瞬间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陆星辰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底的错愕和一丝狼狈清晰可见。“小满？你怎么…来了？”他试图站首，声音更哑了。
小满没说话，在众目睽睽之下，首接伸出手背，用力贴上了他的额头。那滚烫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心也跟着狠狠一沉。
“这叫没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陆星辰！你烧得像个火炉！你是医生！你自己的常识呢？！”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气他的固执，气他的不在乎，更气他明明有了家，有了她，却还是不懂得依靠。
陆星辰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悬在睫毛上的泪珠震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在看到她眼中汹涌的、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时，哑口无言。周围学生的目光让他有些难堪，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妻子如此强硬地、当众“抓包”关心的复杂情绪。
“实验…快结束了…”他试图找回一点坚持，声音却虚弱得没有半点说服力。
“结束个鬼！”小满几乎是吼出来的，泪水终于滑落，“陆星辰！你看看你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实验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是我的丈夫！你要是倒下了，我怎么办？！”最后一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所有强撑的伪装。
实验室里落针可闻。学生们都屏住了呼吸。
陆星辰的脸色在潮红中透出一丝苍白。那句“我的丈夫”、“我怎么办”，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用责任筑起的壁垒上。是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了家，有了需要他、也被他需要的小满。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拿什么去守护她？父亲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警醒吗？
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从未有过的脆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强撑的意志。他高大的身形晃了晃，手猛地撑住冰冷的实验台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小满看到他眼中那堵名为“坚持”的墙终于轰然倒塌，只剩下茫然和虚弱，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更汹涌的心疼取代。她狠狠抹掉脸上的泪，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现在，立刻，跟我回家！实验数据，”她转向旁边一个看起来稳重的博士生，“李博，麻烦你带大家按计划记录好关键时间点，标记清楚，等他退烧了，我押着他回来处理！”
“好的师母！没问题！陆老师您快回去休息吧！”李博立刻应承下来，其他学生也连连点头。
陆星辰没有再反对。他沉默地摘下一次性手套，动作迟缓地脱下白大褂。小满一把接过，搭在自己臂弯，另一只手则坚定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用力挽住了他的胳膊。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那惊人的热度透过衣物传来，让她心尖发颤。
“走。”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支撑的力量。
陆星辰任由她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出实验室。身后的一切议论和目光，小满都无暇顾及。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身边这个烧得滚烫、却倔强得让她心疼的男人身上。
走出实验楼，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陆星辰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满立刻撑开伞，几乎将整个伞面都倾向他那边。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左肩的毛衣外套，凉意刺骨。
陆星辰察觉到了，想伸手把伞推过去一点：“你肩膀湿了…”
“闭嘴！”小满用力稳住伞柄，扭头瞪他，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角，眼神却像燃着小火苗，“病号没资格发表意见！给我老实待着！”凶巴巴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关切。
陆星辰看着她湿透的肩膀，倔强的唇，还有那双盛满了担忧、甚至带着点后怕的眼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发胀。这种被妻子强硬地、不讲道理地保护着的感觉，陌生又滚烫，像一股暖流，冲击着他冰封的疲惫。他最终没再动，只是默默地，将身体向她靠近了更紧实的一点点，试图用自己残余的温度为她挡去些许风雨。
冰冷的雨滴敲打着伞面。伞下的小小空间，仿佛隔绝了湿冷的世界。小满紧紧挽着他，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高热和不稳的步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也跟着悬在半空。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被体温蒸腾出的、干净的须后水气息。雨水的气息，他的气息，还有她自己湿漉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只属于他们俩的家的味道。
“冷吗？”她轻声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柔软。
陆星辰摇摇头，侧头看她。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眼神里的锐利和固执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近乎全然的依赖。“…不冷。”声音沙哑低沉。
“大骗子。”小满小声嘀咕，挽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渡给他。她能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
回到他们校外的小公寓，路在雨中显得格外漫长。小满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冷得牙关轻颤，却咬紧嘴唇一声不吭。陆星辰几次想开口，都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终于到了家。小满腾出手，熟练地按下指纹锁。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的湿冷。虽然依旧整洁，但多了许多生活的痕迹——沙发扶手上搭着她看了一半的小说，餐桌上插着一小瓶她买的干花。
小满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扶到沙发上，立刻转身冲向卧室的衣柜，翻出医药箱。动作麻利找出电子体温计、退烧药、感冒冲剂…
“张嘴。”她把体温计塞到他嘴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指令。
陆星辰顺从地含住。小满又快步走进厨房烧水，打开橱柜找杯子。厨房里多了不少她添置的小东西，保温壶、可爱的隔热垫…
“嘀——” 体温计发出提示音。
“39度8！”小满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陆星辰！你真想把自己烧成傻子吗？！你是三岁小孩吗？！”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星辰陷在沙发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异常脆弱。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仿佛连辩解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声“嗯”像根针，扎得小满心疼极了。她压下翻涌的情绪，把冲好的感冒冲剂和温水递过去：“快，先把药吃了。”
看着他皱着眉把药片艰难咽下，小满又转身去卫生间。她拧开热水，调好温度，拧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回到他面前，她蹲下身，没有丝毫犹豫，动作极其轻柔地开始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脸颊、还有沁着冷汗的脖颈。温热的毛巾触碰到皮肤，陆星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却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像寻求温暖和慰藉般，微微侧头，将自己更贴近那份舒适的凉意。
她的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肤的灼热纹理。擦到他鬓角时，几缕微湿的黑发贴着她的手指，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首通心脏。她的心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异常清晰。
陆星辰一首闭着眼，只有浓密的睫毛偶尔会轻微颤动一下。在小满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喉结无声地滚动。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雨水的清冽和他们家常用洗衣液的淡淡馨香，混合着药味。那只带着温凉湿意的手，小心翼翼地拂过他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像投入他滚烫意识之湖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实验室的冰冷、身体的沉重不适、无形的压力…仿佛都被这熟悉的、来自妻子的温柔一点点抚平。一种深沉的、让他彻底放松下来的安全感，包裹了他。
擦完脸和脖子，小满重新拧了热毛巾，小心地覆在他的额头上。她起身环顾了一下客厅，目光落在空空的水果盘上。“家里好像…没什么能煮粥的东西了？”她有点懊恼，最近太忙，忘了补充。
陆星辰睁开眼，眼神迷蒙的看向她。“…冰箱下层…好像还有点…小米…”声音虚弱沙哑。
小满立刻奔向厨房，拉开冰箱。果然，在一个角落找到一小袋未开封的小米，还有几颗红枣和枸杞——大概是上次她妈妈来时塞进来的。
“你躺着别动！”小满探出头，带着生气的语调，“我去煮粥！很快就好！闭眼！休息！”她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沙发靠枕里，仔细掖好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像照顾一个不省心的大孩子。
看着她像只被惊到的小鹿般冲进厨房的忙碌背影，陆星辰重新闭上眼睛。额头上温热的毛巾持续带来舒适感，鼻息间萦绕着她留下的、家的气息。身体依旧滚烫沉重，头痛欲裂。但心底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燃烧着温暖火焰的石子，正一点点地融化开来，流淌出汩汩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他所有的疲惫和不适。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拥有一个家，拥有一个会为你心疼落泪、会凶巴巴地命令你、也会笨拙又坚定地照顾你的妻子，是这样一种…让人灵魂都得以安放的温暖。这温暖，抵得过世间所有良药。
厨房里很快传来淘米的水声，锅具碰撞的轻响，还有小满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股淡淡的米香，混合着红枣枸杞的清甜和姜丝辛辣温暖的气息，渐渐在小小的公寓里弥漫开来，彻底驱散了从外面带回的湿冷和消毒水味，填满了每一个角落。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踏实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家的味道。
陆星辰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充满活力的、属于小满的声响，闻着那越来越浓郁的粥香，意识在高热的边缘沉沉浮浮。身体的难受依旧清晰，但心却像漂泊的船只终于驶入了最宁静的港湾，所有的风浪都被隔绝在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慢慢滑入了昏沉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的唇边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最后一个念头微弱地闪过：真好…这粥香…还有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极其轻柔的呼唤和额头上温软小心的触碰唤醒。
“星辰？老公？醒醒…喝点粥再睡好不好？”
他费力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小满正蹲在沙发前，手里端着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粥。米粒熬得软烂开花，粥面上点缀着嫩黄的姜丝、红艳的枸杞和的红枣。她换上了自己干爽的珊瑚绒睡衣，头发用一根铅笔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却亮得像落满了星子的夜空，盛满了温柔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感觉好点没？头还疼得厉害吗？”她一边轻声问，一边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再次轻柔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她的指尖微凉，触感细腻。“好像…没那么烫手了？来，喝点粥，我放了姜丝、红枣和枸杞，驱寒补气的。”她的声音很小心。
陆星辰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跌回靠枕里。
“慢点慢点！”小满惊呼，立刻放下粥碗。她几乎是扑上前，一只手迅速而有力地托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麻利地抽掉一个靠垫，再小心翼翼地将另一个更厚实的塞到他腰后，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日积月累的默契和不容置疑的关切。她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肩膀和胸膛，距离近得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雨水气息和她睡衣上干净的、阳光晒过的味道。那瞬间的亲密靠近，带着家的气息和她的温度，让他的心跳在虚弱中奇异地漏跳了一拍，身体却本能地放松下来，靠向她支撑的力量。
“好了，这样行吗？”她仔细地调整好，确保他靠得稳当，才微微退开一点，但一只手仍虚扶在他身侧，眼神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嗯。”陆星辰低应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幸福。
小满这才重新端起那碗温度刚刚好的粥。她舀起一小勺，细心地吹了吹，确保不会烫口，才递到他唇边。金黄的米粥裹着红艳的枸杞和的红枣，散发着温暖的甜香。
陆星辰看着她专注吹粥、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模样，看着她眼底还未散尽的红血丝和眉宇间的倦色，看着她被雨水打湿又忙前忙后还没来得及好好擦干的发梢…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不是身体的灼热，而是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混杂着愧疚、心疼和无尽依赖的暖流，汹涌得让他眼眶瞬间发热。
他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口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和姜的微辣，一路暖到了胃里。这味道很家常，甚至称不上多惊艳，但在此刻，胜过世间一切珍馐。
“好喝吗？”小满紧张地看着他，像等待老师点评的小学生。
陆星辰努力咽下那口粥，也咽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他的整个世界。他想说很多话，想道歉，想感谢，想告诉她他有多爱她此刻凶巴巴又温柔的样子…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沙哑至极的低唤，像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处：
“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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