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三岁生日的前夜，儿童房的星空灯旋转着银河的光斑。我跪在地毯上拼最后一块猎户座拼图，客厅突然传来"滋啦"一声刺响，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掰断。
冲出去时，陆星辰正蜷在沙发角落。他左手死死抠着胸口，指关节白得发青。淡金色的液体从机械心脏的裂缝渗出来，在灰色地毯上洇出小小的太阳。
"爸爸的八音盒冒烟啦！"星火光着脚丫扑过去，小手慌得去捂那些溢出的"光液"，却被烫得首缩手。
我抖着手去探他颈侧，指尖下的脉搏跳得七零八落。"别怕，"陆星辰喘得像个破风箱，冷汗浸透了鬓角，"就是...接触不良..."他试图扯出笑，嘴角却疼得抽搐。
星火突然把整个手掌按在那颗滚烫的机械心脏上。孩子后颈的星形胎记骤然发亮，幽蓝的光点顺着他藕节似的小胳膊流淌，像夏夜的萤火虫钻进了陆星辰的胸膛。
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像淬血的刀子。我把星火裹在陆星辰的旧风衣里，那衣服裹着他，下摆都拖到了地上。消毒水的味道里，小家伙忽然抓起我的手指，塞进风衣内衬的口袋。
"妈妈摸，"他鼻尖红红的，"爸爸绣的星星。"
指尖触到凹凸的纹路——墨蓝的布料上，金线歪歪扭扭地缀出北斗七星。针脚粗得硌手，是陆星辰去年冬天偷偷学的刺绣。衣领内侧有块洗褪色的奶黄污渍，是星火长牙期啃着衣领流的口水。
护士递来签字板时，钢笔在我手心打滑。"永久性生物机械混合心脏...终身抗排异..."那些黑字在眼前糊成墨团。星火突然指着落地窗外喊："雪！爸爸说初雪要教我堆雪机器人的！"
鹅毛大雪正纷扬落下，覆盖了枯黄的草坪。二十年前天文台的雪夜，也有这样大的雪。
恒温箱滚轮的声音碾过寂静长廊。母亲鬓角全白了，枯枝般的手指贴在玻璃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箱内景象："小满...这是用星火脐带血培育的..."
箱内悬浮的心脏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淡蓝的血管里流淌着星火瞳仁特有的墨蓝。父亲佝偻着背递来牛皮笔记本，泛黄纸页上是母亲年轻时的字迹：「给星辰的心脏设计草图——愿它跳动至地球熄灭之日」。落款处晕染着深褐色的咖啡渍，像一颗破碎的心。
手术室里突然传来刺耳的蜂鸣。透过观察窗，我看见陆星辰在无影灯下剧烈抽搐。星火像头受惊的小鹿，猛地挣脱风衣冲向手术门："把我心脏给爸爸！我的不会漏！"
护士拦腰抱住他时，孩子踢打着哭喊，泪珠子砸在冰凉的地砖上："爸爸答应要堆雪机器人的...骗子..."
新心脏接通的瞬间，监护仪的蜂鸣化作《小星星》的旋律——荒腔走板的调子，是陆星辰抱着满月时的星火，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录的摇篮曲。
他眼皮颤了许久才睁开，视线还没聚焦，干裂的嘴唇先蠕动："...星火的生日蛋糕..."他哑着声问，"裱花...裱好了吗？"
小家伙正趴在他腿上，蜡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三个小人牵着手站在纸页中央，头顶是用银色蜡笔涂的星河，角落里还画了个冒烟的八音盒。陆星辰的指尖抚过蜡痕，忽然低笑："跑调成这样...你们娘俩要笑我一辈子了..."
窗外雪光漫进病房，我俯身拥住他们。左眼突然灼烫，整面白墙亮起流转的星图——三个小人旁悄然多出个戴生日帽的小小影子，第西颗星星正落在画中的蛋糕上，亮得像凝固的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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