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色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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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墨色破阵

 

年节的余味尚未散尽,城西筒子楼区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脏兮兮的残雪,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萧索。家家户户门楣上的春联被寒风撕扯着边角,透着一股强撑的喜庆。

陆昭正蹲在楼道口,用一把豁了口的旧菜刀,费力地刮着蜂窝煤炉底板凝结的厚厚煤渣。冰凉的金属刀柄冻得他手指发麻,每一次刮擦都带起一阵呛人的黑灰。周小棠在旁边帮忙,小脸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

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打破了沉寂。一张汇款单递到陆昭手里。依旧是香港那个地址,落款“陆文翰”。金额比上次多了十块,47元。数字后面那点零头,依旧像精确计算后的施舍,无声地嘲弄着这血脉相连的冰冷距离。陆昭面无表情地将汇款单折好,塞进裤兜,指尖残留的煤灰在单子上留下几道污痕。

就在这时,一阵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引擎低吼声由远及近。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100轿车,如同闯入贫民窟的钢铁巨兽,带着一股新车特有的皮革和机油味,稳稳停在了筒子楼前坑洼不平的空地上。锃亮的车漆在灰暗的背景下刺眼夺目。

车门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率先涌出。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的女人——陆昭的堂婶林婉仪——踩着细高跟皮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坑,眉头微蹙地打量着眼前斑驳的墙壁、晾晒的破旧衣物和空气中弥漫的煤烟味,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嫌弃。她身后跟着一个比陆昭大两三岁的男孩——堂哥陆明远。他裹着一件崭新的、亮面材质的皮尔卡丹羽绒服,脖子上围着进口羊毛围巾,小脸白净,下巴微抬,眼神扫过陆昭沾满煤灰的旧棉袄和冻得通红的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哟,小昭啊,住这儿呢?”林婉仪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腔调,像怕沾上这里的灰尘,“你叔叔惦记你,过年了,让我和你哥来看看你。”她目光扫过陆昭手里的破菜刀和炉子,“啧,这大冷天的,也不容易。”

陆明远没说话,只是撇了撇嘴,目光很快被旁边脸蛋冻得红扑扑、眼睛却亮晶晶的周小棠吸引。他眼珠一转,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混着碎石和冰碴的脏雪,坏笑着揉成一个硬邦邦的雪球。

“喂!小丫头,看球!”陆明远猛地将雪球砸向周小棠!

周小棠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闭眼!

就在雪球即将砸中她额头的瞬间!

陆昭动了!动作快得如同本能!他看似慌乱地向前踉跄一步,身体“恰好”挡在周小棠身前,同时右手手肘极其隐蔽地、带着一股巧劲向外一磕!

“啪!”

雪球没有砸中周小棠,而是被陆昭的手肘撞得偏了方向,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砸在后面的煤堆上,碎雪西溅!

“嘿!还敢挡?!”陆明远见没砸中,恼羞成怒!他身后两个跟班(厂里领导家的孩子,平时跟着他耀武扬威)立刻会意,怪叫着抓起地上的雪块,劈头盖脸地朝陆昭和周小棠砸来!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雪块、冰碴、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如同冰雹般砸来!周小棠吓得尖叫,抱着头躲闪。陆昭将她护在身后,动作看似笨拙地左支右绌,用身体硬抗着大部分攻击。他动作幅度很大,显得狼狈不堪,每一次闪避和格挡都带着孩童特有的笨拙感。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看似偶然的踉跄,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每一次“不小心”的绊倒,都恰好让冲在最前面的跟班摔个狗啃泥;他挥舞的手臂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精准地荡开砸向周小棠面门的雪块。

“妈的!小杂种还挺滑溜!”陆明远见跟班连连吃亏,气急败坏!他弯腰,这次特意在雪球里狠狠摁进去几颗尖锐的小石子!他狞笑着,手臂后拉,用尽全力将这颗“加料”的雪球狠狠砸向周小棠的脸!

这一下又快又狠!带着破风声!

陆昭瞳孔微缩!正面格挡,石子可能会溅射伤到周小棠!电光火石间,他猛地将周小棠往旁边一推!同时自己身体借力,如同失去平衡般,狠狠撞向旁边结着厚厚冰壳的砖墙!

“砰!”

沉闷的撞击声!

陆昭的肩胛骨重重撞在坚硬的冰墙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顺着冰面滑落!那颗致命的雪球擦着他的头发飞过,砸在冰墙上,碎雪和石子西溅!

“陆昭!”周小棠吓得哭喊出来!

“操!找死!”陆明远见陆昭倒地,更加嚣张,带着跟班就要冲上来围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喂!几个大老爷们欺负小孩儿,要不要脸啊?!”

一个清脆又带着痞气的声音炸响!一道迅捷身影从旁巷口冲出!是个穿着洗白军绿棉袄、扎利落马尾辫的女孩!她手里抄着一根小孩臂粗的枯树枝!

她动作快得惊人!枯枝如活物!

“啪!”脆响!树枝狠抽在首当其冲的跟班手腕!

“嗷!”雪块脱手!

女孩脚步不停,旋身!树枝毒蛇般点向另一跟班膝窝!

“哎哟!”跪倒雪地!

最后树枝一横,寒光首指陆明远鼻尖!距离不到一寸!

“滚!”女孩杏眼圆睁,煞气逼人,“再敢动他们一下,信不信抽得你妈都不认识?!”

陆明远僵住,脸色煞白。看看哀嚎跟班,看看眼前凶狠女孩,嚣张气焰顿熄。

“你……你谁啊?!多管闲事!”陆明远色厉内荏。

“我?”女孩嘴角一勾,痞笑,树枝稳稳指着他,“陈墨雨!这片儿我罩的!”她用树枝点了点刚爬起的陆昭和惊魂未定的周小棠,“他们俩,我罩着了!听懂没?滚!”

陆明远被慑,又见邻居探头,悻悻拉起跟班狼狈跑回奥迪。林婉仪早己花容失色,催促开车。黑色奥迪逃离般消失。

陈墨雨这才收枝扔掉。她走到陆昭面前,居高临下审视他沾满雪泥的脸和撞伤的肩胛。

“喂,没事吧?”语气像审视多于关心。

陆昭捂肩低头,声音虚弱颤抖:“没……没事……谢谢……”

陈墨雨没理他,转向抽泣的周小棠,语气稍缓:“别哭了,坏人打跑了。”帮她拍雪。

目光转回陆昭,锐利如刀,压低声音:

“下次再有人欺负,别躲着藏着。”

她紧盯陆昭低垂的眼帘,一字一句:

“再让我看见你缩着脖子挨打,我就连你一起揍!”

傍晚,周家狭小的厨房里弥漫着炖菜的香气。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小方桌旁。

李秀兰心疼地拉过陆昭,用温热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帮他摘去头发里残留的草屑和冰碴。她的动作轻柔,带着母亲特有的疼惜。“疼不疼?那帮天杀的坏小子!”她低声骂着,又仔细检查他撞红的肩胛骨。

周建国沉默地夹了一大块油亮的红烧肉放进陆昭碗里,又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多吃点,长身体!男孩子,结实点好!”他语气依旧平淡,但眼底深处压抑着一丝怒火。他卷起袖子盛汤时,小臂外侧那个深褐色的弹孔疤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周小棠则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片腊肉都夹给了陆昭,又默默把一小碟她最爱的蘸酱菜推到他面前。小小的举动,带着无声的安慰。

陆昭捧着热腾腾的饭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碗里是简单的白菜粉条炖肉,汤面上飘着几点油花。饭菜的香气温暖而踏实。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筷子,指尖冰凉。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前世某个冰冷的除夕夜,他蜷缩在某个废弃仓库的角落,胃里像被冰锥搅动。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隐约飘来的年夜饭香气。他怀里只有半块冻得梆硬的压缩饼干,牙齿咬上去,只留下几道白印和满嘴的冰碴。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和孤寂,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刺骨。

而此刻……

碗里的热汤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周建国军用水壶里倒出的姜汤辛辣滚烫,李秀兰织的墨绿色毛衣厚实挡风,周小棠推来的蘸酱菜带着清爽的咸香……这一切平凡到极致的温暖,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破了他冰封外壳的缝隙,带来一种陌生而尖锐的酸胀感。

他低头,大口扒着饭,滚烫的汤汁混着米饭滑入喉咙,烫得他眼眶发热。

饭桌上,周建国提起白天的事,眉头紧锁:“那开小汽车的……是你家亲戚?”

陆昭咽下口中的饭,低声道:“嗯,香港的堂婶和堂哥。”

“香港来的?开那么好的车……”李秀兰有些担忧,“他们……没说什么吧?”

陆昭想起林婉仪那轻蔑的眼神和陆明远嚣张的嘴脸,还有她临走前,在奥迪车旁,看似不经意地对陆明远说的话:

“行了明远,跟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置什么气?你大伯大伯母走得早,留下那点股份还不是你爸在打理?操心公司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这些穷亲戚……”

那“没爹没妈”西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陆昭的耳膜。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股份”和“走得早”这几个字!他父母当年的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叔叔“打理”的股份……背后又藏着什么?

他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没说什么。”

周建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那个磨得发亮的军绿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姜汤”,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PS:雨姐带派吗。老铁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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