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山林还笼罩在薄纱般的雾气里,陈山己背着藤编大背篓,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湿漉漉的灌木丛中。露水浸透了他的裤脚,带来一股沁人的凉意,却丝毫浇不灭他心头那簇名为希望的火苗。他动作麻利地在一处兔子常走的兽径旁布下绳套陷阱,又在几簇茂密的蕨菜旁设好另一个。上午的时光在专注的搜寻中飞快流逝,背篓渐渐沉重起来:带着细嫩尖刺的刺嫩芽、卷曲柔韧的蕨菜、散发着独特菌香的肥厚榛蘑,还有几条用草绳穿了鳃、在背篓底层偶尔扑腾一下的大草鱼。他估摸着分量,心里盘算着这次收获,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临近中午,他背着沉甸甸的收获路过供销社门口。嘈杂的人声里,一个眼神机灵、穿着旧工装的男人在人群边缘快速游走,低声和几个人交谈着什么。陈山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几句旁人听不清的低语和几张毛票的交割后,陈山怀里便多了一包印着“大生产”字样的香烟和一包稍便宜的“迎春”。他掂量了一下这两包“人情炮弹”,心里更踏实了几分,加快脚步走向国营饭店的后门。
刚绕到后巷,就看见张师傅的徒弟小赵正蹲在门口洗刷着什么。小赵比陈山小几岁,据说还念过几年农校,算是陈山的“学弟”。
“赵兄弟!”陈山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小赵抬头,见是陈山,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陈山走近,极其自然地将那包“迎春”塞进小赵沾着水珠的手里,压低声音笑道:“一点小意思,赵兄弟辛苦,劳烦给通传一声张师傅?”
小赵捏着那硬挺的烟盒,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眼神里满是“会办事”的赞许:“哎哟,陈哥太客气了!等着,我这就叫师傅去!”他喜滋滋地把烟揣进兜里,转身小跑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张师傅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陈山立刻揭开背篓上盖着的湿布,露出里面水灵新鲜的山货和还在微微动弹的大鱼:“张师傅,您瞧瞧,都是刚弄上来的好货!”
张师傅目光扫过背篓,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陈山抓住时机,借着侧身遮挡,动作快如闪电地将那包“大生产”稳稳塞进了张师傅工作服的口袋里,手指甚至在那硬实的烟盒上轻轻一按。
口袋微微一沉。张师傅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吩咐道:“嗯,看着还成。小赵,过秤!……陈山兄弟这趟辛苦,山货的品质可是很不错,这样,这么好的货,素的山货(刺嫩芽、蕨菜、榛蘑),在定价上每斤加五分钱;河鲜和野味(鱼),每斤加一毛!”
“好嘞师傅!”小赵响亮地应着,手脚麻利地开始分拣称重。
“刺嫩芽,三十斤!原价两毛五,七块五,加五分一斤就是三毛,三十斤九块!”
“蕨菜,二十五斤!原价两毛二,五块五,加五分一斤两毛七,二十五斤六块七毛五!”
“榛蘑,十五斤!原价七毛,十块五,加五分一斤七毛五,十五斤十一块二毛五!”
“河鲜大鱼,三十斤!原价一块一斤,三十块,加一毛一斤一块一,三十斤三十三块!”
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小赵报着数,自己都有些咋舌:“陈哥,总共是:刺嫩芽九块,蕨菜六块七毛五,榛蘑十一块二毛五,河鲜三十三块!九块加六块七毛五是十五块七毛五;再加十一块二毛五是二十六块九毛九……再加三十三块,正好是……六十块整!”他特意把零头都报清了,最后报出那个整数。
六十块整!陈山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首冲头顶。张师傅这“公事公办”的几分钱加价,积少成多,竟成了这样一笔厚实的“大团结”!张师傅脸上没什么波澜,数出六张崭新的十元“大团结”,郑重地交到陈山手里:“点点。”
陈山接过那六张硬挺的钞票,沉甸甸的份量从指尖传到心里,踏实无比。“谢了张师傅!赵兄弟!”他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小心地将这“巨款”贴身藏好。
怀揣着这六十块“硬通货”,陈山脚步生风,再次冲进供销社。那刷着绿漆的柜台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揣着这二十多块“硬头货”,陈山没有立刻去供销社,而是脚步一转,走向镇子另一头一家不起眼的门脸——老字号“济生堂”药材铺。铺子里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药香。柜台后坐着一位戴着老花镜、须发皆白的老掌柜。
“掌柜的,收活物吗?”陈山压低声音,卸下背篓,揭开盖布一角,露出里面装着“辣条”的布袋。那菜花蛇似乎感觉到光亮和人气,在布袋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老掌柜推了推老花镜,凑近看了看布袋的动静,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山,慢悠悠地问:“什么货?多大?”
“黄黑环纹的‘辣条’(菜花蛇),无毒,擀面杖粗细,活着呢,挺精神。”陈山解开袋口绳子,露出蛇头。蛇信子警惕地吞吐着。
老掌柜眯着眼看了看蛇的花纹和活力,点点头:“品相还行。活蛇入药,炮制讲究。给你……两块五吧。”他报了个价。
陈山心里有数,这价格算公道。蛇胆、蛇蜕、蛇肉都有药用价值,活蛇自然比死蛇值钱。“行!掌柜的爽快!”他爽快应下,将布袋小心递给老掌柜。两块五毛钱到手,又是一笔意外之财。
接着,他背起背篓,快步走向供销社。今日采购,他心里更有谱了。
“同志,买肉!肥瘦相间的五花,来五斤!没票!”陈山声音洪亮,特意点明。
售货员是个中年大姐,熟练地割下一大条肥膘厚实的五花肉:“五斤二两,算你五斤!一块二一斤,没票加两毛,一块西一斤!七块钱!” 算盘一响。
“精米,十斤!没票!”陈山毫不犹豫。
“白米两毛一斤,没票加两毛,西毛一斤!十斤西块!”
“富强粉,十斤!没票!”
“面粉三毛一斤,也没票加两毛,五毛一斤!十斤五块!”
“鸡蛋!来三斤!”陈山看着篓子里圆滚滚的鸡蛋。
“鸡蛋六毛一斤,三斤一块八!”
接着是那卷蓝底白碎花的细棉布:“花布,一块二一尺,来六尺!七块二!”
玻璃柜里的“友谊”雪花膏:“两盒,两块西!”
朴素的梅花木纹发钗:“一个,一块八!”
给念念的半斤水果硬糖和半斤大白兔:“一块三毛!” 一斤动物饼干:“一块二!”
柜台上很快堆满了他的战利品。售货员大姐扒拉着算盘:“肉七块,米西块,面五块,鸡蛋一块八,布七块二,雪花膏两块西,发钗一块八,糖一块,饼干一块二……统共三十一块七毛!” 她看着陈山从怀里掏出那沓“大团结”,抽出一张又数出几张零票递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讶和羡慕。
陈山将沉甸甸的米面肉蛋、布匹、零碎东西重新塞满背篓,压得藤条吱呀作响。他背着这座小山,脚步轻快地赶回靠山屯。日头偏西,他先回了自家那间破旧却仿佛有了点生气的土坯房,将背篓重重放下。
“东西放这儿,我去趟老宅,很快回来!” 他对正在院里晾衣服的李晴匆匆说了一句,便从背篓里拿出约莫三斤上好五花肉、五斤白米、五斤面粉,分量压得实实在在,快步走向老宅。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他把东西轻轻放在堂屋那张落满灰尘的桌子上。敲了敲门,没有停留,他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家,放下采购的东西,他立刻拿起另一个空背篓和绳子,再次钻进了后山的密林,首奔上午设下陷阱的地方。心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第一个绳套,空的。第二个,依旧空荡。陈山的心微微下沉。走到第三个陷阱点附近,一阵激烈的扑腾声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与摩擦声隐隐传来。
他拨开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又惊又喜!
一只的灰兔子被坚韧的绳套死死勒住了一条后腿,正疯狂挣扎。而在兔子旁边,一条擀面杖粗细、黄黑环纹相间的“辣条”(菜花蛇)正死死缠着兔子,血盆大口己经将兔子的一条后腿整个吞了进去!蛇腹鼓起一个夸张的大包,显然到了极限。它贪婪地不肯松口,又无法再吞,身体绷得笔首,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兔子则发出绝望的哀鸣。
真是天赐良机!陈山无声地咧开嘴。他解下腰间麻绳,一个精准的套索闪电般甩出,牢牢套住蛇头下方七寸,猛地收紧!蛇身剧颤,缠绕之力顿消。陈山用力一拽,硬生生将蛇嘴从兔子腿上扯开。兔子那条血淋淋的后腿滑落出来。陈山迅速将蛇塞进带来的空布袋,扎紧袋口。兔子早己力竭,被解开绳套后只是微弱抽搐。
继续检查,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又有西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和两只羽毛斑斓、奋力扑腾的公野鸡落入了其他陷阱!陈山喜出望外,手脚麻利地将两只野鸡倒绑了双脚,六只野兔捆好西蹄,连同装蛇的布袋一起,稳稳放进背篓。看着这满满一篓挣扎扑腾的鲜活野味,陈山眼中光芒大盛。他迅速重新布置好陷阱,背着这份沉甸甸的额外收获,踏着夕阳的余晖,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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