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离别前的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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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离别前的聚餐

 

六月的晚风卷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青石板路时,被火锅店蒸腾的热气撞得一踉跄。玻璃门上“川味红”三个烫金大字被后厨飘出的白雾熏得发潮,门把手上还挂着串褪色的红辣椒,晃悠悠地撞着门框,像谁在低声数着倒计时。

温以宁站在店门口理了理校服外套,米白色的布料上还沾着点粉笔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她帮值日生擦黑板时蹭到的。身后传来自行车刹车的轻响,江澈单脚撑地,车筐里躺着个牛皮纸包,露出半袋冰镇的酸梅汤。

“刚路过小卖部,老板娘说这个解辣。”他把纸包递给温以宁,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碰着块浸了凉水的玉,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移开目光。

温以宁低头拉开拉链,把酸梅汤塞进书包侧袋:“谢啦,他们应该快到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巷口传来林翊的大嗓门,混着夏沫的嗔怪:“你骑慢点!刚买的冰粉都洒了!”

转头就看见林翊骑着共享单车,夏沫坐在后座,校服裙摆被风掀起一角。林翊猛地捏闸,夏沫没坐稳,手在他后背抓出几道白印。“知道了知道了,”林翊跳下车,拍着车座上的冰粉碗,“还好只洒了一点点,夏沫你先拿着,我去停车。”

夏沫接过碗,看见温以宁和江澈,眼睛亮了亮:“以宁,江澈,你们到多久了?”她把冰粉递过去,“刚买的,红糖味的,你们先吃。”

温以宁刚要接,就被林翊抢了先:“我来我来,夏沫你偏心,每次都先给他们。”他挖了一大勺冰粉塞进嘴里,被红糖齁得眯起眼,夏沫伸手拍掉他手里的勺子:“就你嘴急,进去吧,陆知珩和苏清沅说己经在里面等了。”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红油沸腾的“咕嘟”声裹着麻香扑过来。靠窗的卡座里,陆知珩正低头擦着眼镜,镜片反射着头顶暖黄的灯;苏清沅单手支着下巴看菜单,另一只手转着支黑色水笔,笔帽上还沾着点蓝黑墨水——是上次模考时不小心蹭到的。

“来得够早啊。”林翊一屁股坐在陆知珩旁边,抢过他手里的眼镜布,“擦什么擦,又不脏。”陆知珩没说话,伸手把眼镜拿回来,重新戴上时,目光扫过苏清沅手里的菜单:“想吃什么?”

“都行。”苏清沅把菜单推过去,指尖在“鸳鸯锅”三个字上顿了顿,“不过某人不能吃太辣,还是鸳鸯吧。”林翊立刻嚷嚷:“谁啊?我可不怕辣!”夏沫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说的就是你,上次吃特辣锅第二天胃疼忘了?”

温以宁接过菜单,翻到蔬菜页:“那就鸳鸯锅,清汤那边煮点玉米和萝卜。”江澈在旁边点头:“再点份毛肚和黄喉,林翊爱吃。”林翊立刻拍桌:“还是江澈懂我!”

“苏清沅不吃香菜,”温以宁在备注栏写着,抬头时对上苏清沅的笑,“谢啦,以宁。”陆知珩把菜单往回拉了拉,在“手擀面”那栏画了个勾:“煮最后,垫肚子。”

服务员收走菜单时,林翊己经开了瓶冰镇汽水,“砰”地一声拧开瓶盖,泡沫溅到夏沫手背上。“林翊!”夏沫抽了张纸巾擦手,却先给他擦了擦嘴角的白沫,“多大了还这么冒失。”

“这不是高兴嘛。”林翊灌了口汽水,打了个嗝,“想想再过一个月,咱们就都是大学生了,多爽!”他说着往椅背上一靠,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T恤,“尤其是我,京华大学!以后你们谁去京华玩,报我林翊的名字,绝对好使!”

“少吹牛。”夏沫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笑,“去年运动会跑八百米,你还说要拿第一,结果跑一半鞋带开了,摔了个狗吃屎。”林翊梗着脖子反驳:“那是意外!再说我最后不也坚持跑完了?”

江澈安静地给温以宁倒了杯酸梅汤,杯子外壁凝着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报了京华的计算机系?”他问林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邻桌的喧闹。

“是啊,”林翊坐首了些,“我爸非说这个专业有前途,其实我更想学电竞……”话没说完就被夏沫打断:“电竞能当饭吃?到了京华好好学,别挂科就行。”

“知道了夏管家。”林翊做了个鬼脸,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江澈,“你和以宁呢?报的哪?”江澈的目光落在温以宁握着杯子的手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腹有点薄红——是常年握笔磨的。

“京华,新闻系。”温以宁先开了口,指尖轻轻蹭着杯壁,“江澈报了金融。”林翊眼睛一亮:“那不是正好?咱们仨都在京华!以后就是校友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邻桌的小孩抬头看过来,夏沫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点!”

“我报了南方的大学,”夏沫拿起一串葡萄,剥了皮塞进嘴里,“离你们远点,省得天天听你吹牛。”林翊立刻垮了脸:“别啊夏沫,你去南方谁管我?”“你妈。”夏沫吐出葡萄籽,精准地弹进桌角的垃圾桶。

卡座里忽然静了些,只有窗外的蝉鸣和锅里逐渐沸腾的水声。陆知珩把涮好的牛肉夹进苏清沅碗里,是她爱吃的雪花肥牛,七分熟刚好。“报了哪?”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苏清沅用筷子把牛肉拨了拨,沾了点麻酱:“A大,中文系。”她抬眼看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你呢?还是坚持报京华的物理系?”

“嗯。”陆知珩应了声,又夹了块毛肚放进锅里,七上八下涮了涮,“上次物理竞赛,你差我三分。”苏清沅挑眉:“那是我让着你,怕你输了哭鼻子。”

“谁会哭鼻子?”陆知珩嘴角微扬,是极淡的笑意,“大学物理比高中难多了,到时候可别找我补课。”“谁找你补课?”苏清沅夹起涮好的毛肚,咬了一口,“说不定到时候是你找我请教语文题。”

林翊在旁边起哄:“哟哟哟,又开始了!我说你们俩,从高一竞争到高三,累不累啊?”夏沫也跟着笑:“就是,到了大学各学各的专业,看你们还怎么比。”

苏清沅没接话,低头喝了口酸梅汤。其实她报A大,有一半原因是知道陆知珩非京华不去。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后,她在办公室门口听见陆知珩和老师说:“物理系,必须是京华。”那语气里的笃定,像颗钉子,扎在她心里。

锅底“咕嘟”得更厉害了,红油翻着浪花,把干辣椒和花椒卷得团团转。林翊举起汽水,瓶身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来,碰一个!庆祝咱们毕业,也祝咱们……前程似锦!”

六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林翊的汽水最满,泡沫溅出来,滴在他的校服裤子上,他却毫不在意:“以后在京华,我罩着你们!谁敢欺负我林翊的朋友,先问问我这拳头答应不答应!”

“啪”的一声,夏沫的巴掌落在他胳膊上,不重,却带着熟悉的力道。“少说点浑话。”她的眼眶有点红,却还是梗着脖子,“到了京华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吃泡面,记得按时吃饭。”

林翊愣了愣,忽然笑了,挠了挠头:“知道了,你也是,去了南方记得多穿点,那边冬天没有暖气。”

江澈的杯子轻轻碰了碰温以宁的,酸梅汤的甜味混着淡淡的酒香(其实是饮料)漫过来。“京华见。”他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温以宁用力点头,杯沿碰到一起时,她看见他耳尖有点红。

他们俩报京华,是高三下学期偷偷商量好的。那天晚自习后,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江澈忽然停下脚步,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我想报京华。”温以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低着头嗯了一声:“我也是。”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有根线悄悄把两人系在了一起。就像以前无数次一起做值日,他擦黑板,她扫地,沉默着却无比默契;像每次模考后,他把错题本借给她,她帮他整理散落的试卷,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分开。

陆知珩夹了块煮好的虾滑,放在苏清沅碗里——去了壳的。“大学,继续比?”他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脸颊被热气熏得有点红,像熟透的苹果。

苏清沅抬头,眼里带着笑,还有点不服输的劲:“奉陪到底。”她夹起虾滑,咬了一半,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辩论赛,她是正方西辩,他是反方西辩,最后评委宣布平局时,他在后台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说:“下次,我一定赢。”

现在想来,那些针锋相对的日子,其实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在意。他会在她熬夜刷题时,悄悄在她桌洞里放一杯热牛奶;她会在他打篮球崴了脚时,跑遍学校附近的药店给他买红花油。

“对了,”林翊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相机,“来,拍张合照!”他把相机放在桌上,调整好角度,倒计时的“滴滴”声在喧闹的店里格外清晰。

六个人凑到一起,林翊挤在中间,左手搭着江澈的肩,右手搂着夏沫的脖子;夏沫笑着推他,却往他身边靠了靠;江澈站在温以宁旁边,肩膀几乎挨着;温以宁的手悄悄拽着书包带,指尖有点抖;陆知珩和苏清沅站在最边上,中间隔着点距离,却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同时往中间偏了偏。

“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夏天最热闹的瞬间。

锅里的汤还在沸腾,毛肚和黄喉己经吃完了,蔬菜拼盘见了底,手擀面在清汤锅里煮得软软的,吸饱了汤汁。林翊吃得满头大汗,脱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印着“高三(一)班”的T恤。

“说真的,”他忽然放下筷子,抹了把嘴,“有点舍不得。”夏沫的动作顿了顿,低头喝了口汤:“又不是再也不见,放假还能聚。”“那不一样,”林翊看着窗外,天己经黑透了,路灯亮得像星星,“以后再也不能一起早读,一起抢食堂的糖醋排骨,一起在晚自习时偷偷看漫画了。”

温以宁的眼眶有点湿,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信封,分给大家:“这是我写的同学录,你们……有空填一下吧。”江澈接过信封,指尖碰到她的,这次没有躲开,只是轻轻说了声:“好。”

陆知珩打开信封,里面除了同学录,还有一张书签,是苏清沅画的,一枝竹子,旁边写着“节节高”。他抬头时,苏清沅正拿着他给的同学录,书签是他用钢笔写的“长风破浪会有时”。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服务员进来加汤时说:“这雨下得急,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林翊探头看了看:“没事,我带了伞,大不了送你们回家。”

“谁用你送。”夏沫嘴上反驳,却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结完账出门时,雨果然没停。林翊撑开一把大伞,把夏沫拉到伞下:“走,送你回家。”夏沫没拒绝,只是在他把伞往自己这边偏时,伸手把伞推了推:“别淋着你。”

江澈和温以宁共撑一把小伞,走在后面。雨不大,却把温以宁的刘海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江澈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想帮她擦擦,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温以宁自己抬手抹了抹,笑了:“没事。”

“到了京华,”江澈忽然说,声音被雨声泡得有点软,“周末可以一起去图书馆。”温以宁点头,雨声里,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雨点还急。

陆知珩和苏清沅走在最后,没打伞。苏清沅的白裙子被雨打湿了点,贴在小腿上,陆知珩脱下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不用。”苏清沅想脱下来,被他按住手。

“别感冒了,”他说,“不然开学没人跟我比了。”苏清沅笑了,把外套往紧了裹了裹:“放心,我才不会输给你。”

走到巷口的岔路,该分开了。林翊挥挥手:“明天火车站见!我去送你们!”夏沫点头:“早点起,别又睡过头。”江澈对温以宁说:“我七点在站台等你。”“好。”

陆知珩看着苏清沅:“一路顺风。”苏清沅点头,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这个,给你。”是颗大白兔奶糖,和当年他给她的那颗一样。

他捏着那颗糖,看着她跑向对面的公交站,白色的裙摆在雨里像只蝴蝶。车来了,她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他站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

雨还在下,空气里飘着火锅的麻香和泥土的腥气。林翊搂着夏沫的肩,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江澈和温以宁并排走着,伞下的空间很小,却很暖;陆知珩剥开那颗奶糖,甜味在舌尖散开时,他好像听见苏清沅说“奉陪到底”的声音,清亮又坚定。

这个夏天,有红油翻滚的火锅,有冰镇汽水的清爽,有针锋相对的较劲,还有好多没说出口的再见。但没关系,就像林翊说的,京华见,南方见,开学见。

那些藏在热气里的不舍,混在雨声里的期待,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长成更的样子。毕竟,最好的离别,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下一次相见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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