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车窗，林翊把胳膊肘支在窗沿上，指尖夹着的薯片碎屑被吹得簌簌往下掉。夏沫在后排踹了踹他的座椅：“林翊你能不能安分点，碎渣都掉我脚上了！”
驾驶座的江澈透过后视镜笑了笑：“还有半小时到海边，夏沫你再忍忍。”副驾的温以宁正低头给向日葵气球系绳，闻言抬头补充：“我带了湿巾，等下给你擦擦。”
后座另一侧的苏清沅推了推眼镜，把笔记本往腿中间拢了拢：“陆知珩，你那道物理题的辅助线是不是画错了？”旁边的男生闻言凑过去，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交叠的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夏沫看着前排温以宁手里摇摇晃晃的向日葵，又瞥了眼旁边头挨着头讨论题目的两人，突然哼了一声：“果然学霸的世界我不懂，出来玩还带习题册。”
林翊立刻转过身接话：“就是，苏清沅你跟陆知珩干脆把沙滩当自习室得了。”话音刚落就被苏清沅丢过来的笔盖砸中额头，惹得车厢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车子拐进沿海公路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蓝得发脆的天空垂落在海平面上，白沙滩像被阳光融化的糖霜，连带着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甜。
“冲啊！”夏沫率先推开车门，帆布鞋踩在沙地上陷下去半寸，她拎着泳衣跑了没两步，又被烫得跳起来，“哇这沙子也太烫了吧！”
林翊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拎着救生圈，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笨蛋，不知道先脱鞋吗？”
“要你管！”夏沫瞪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弯腰脱掉帆布鞋，白皙的脚底板踩在微凉的沙粒里，立刻舒服地蜷了蜷脚趾。
江澈和温以宁正合力把野餐垫铺在离海水稍远的地方，淡蓝色的垫子上很快堆满了零食和饮料。温以宁从帆布包里掏出几支彩色画笔，刚拆开包装就被江澈拉了拉袖子：“你看我堆这个怎么样？”
男生正蹲在沙地上用塑料铲子垒东西，方方正正的底座上凸起几个不规则的方块，顶端还插着根被海浪冲上岸的枯枝。温以宁眨了眨眼：“这是……城堡吗？”
江澈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是计算机，你看这是主机，这是键盘，这根是天线。”他用手指在沙堆上划了几道，“等下我再刻个显示屏出来。”
温以宁忍不住笑了，伸手捡起旁边半块贝壳：“那我在旁边画朵花吧，给你的计算机当装饰。”她指尖沾着细沙，在沙地上勾勒出圆润的花瓣，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不远处的苏清沅正蹲在湿软的沙滩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写写画画。陆知珩站在她身后，看着沙地上渐渐成形的公式，突然伸手替她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碎发：“这里的符号写错了。”
“哪里？”苏清沅仰头看他，鼻尖沾了点细沙，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仓鼠。陆知珩弯腰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沙地上修改，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海浪一遍遍涌上沙滩的声音。
“喂！苏清沅陆知珩，你们真要在沙滩上刷题啊？”林翊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安静，他抱着救生圈跑过来，看了眼沙地上的公式，夸张地咋舌，“学霸的世界太可怕了，出来玩都要卷。”
夏沫跟在他身后，赤脚踩在湿沙上，海水漫过脚踝时打了个激灵：“林翊你不是要教我游泳吗？快过来！”
“来了来了。”林翊把救生圈往她怀里一塞，“先套着适应适应，我去脱个衣服。”
苏清沅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刚想继续写，一个浪头涌上来，瞬间漫过了沙地上的公式。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字迹被海水舔舐着，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算了，重新写吧。”陆知珩弯腰捡起那根树枝，递到她手里，“这次写高点。”
他们往沙滩上方挪了挪，苏清沅刚写下一个根号，就看见夏沫在水里扑腾的身影。女孩穿着粉色泳衣，套着明黄色的救生圈，被林翊推着往深水区走，海浪一涌就吓得尖叫，手忙脚乱地抓住林翊的胳膊。
“林翊你慢点！”夏沫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我怕！”
“别怕，有我呢。”林翊的声音听起来挺靠谱，可下一秒就故意往旁边躲了躲，眼看着夏沫的救生圈晃了晃，整个人往前扑了下，呛了口海水。
“咳咳……林翊！”夏沫猛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你故意的！”
“我没有。”林翊强忍着笑，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打开。
“骗子！你就是故意的！”夏沫气鼓鼓地往浅水区走，走两步又回头瞪他，“再也不要你教了！”
林翊看着她别扭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赶紧追上去：“好了好了，我错了，不闹你了，认真教你好不好？”
苏清沅被他们的动静吸引，手里的树枝停在半空。陆知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说：“他们俩天天这样。”
“是啊，从高一吵到现在。”苏清沅笑了笑，低头继续写公式，“不知道以后上了大学，还能不能这样吵。”
陆知珩沉默了会儿，说：“总会再见的。”
“嗯。”苏清沅点点头，笔尖在沙地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你报了北方的大学，林翊要去南方，夏沫说想留在本省，江澈和温以宁好像报了同一所学校。”
“我们也能常见面。”陆知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我查过了，我们学校离你们学校不算太远，周末可以去找你。”
苏清沅的脸颊微微发烫，低头盯着沙地上的公式，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海浪又一次涌上来，这次只漫到他们脚边，没再冲掉那些字迹。
那边的林翊正耐心地教夏沫划水动作：“手臂伸首，往外划的时候用力点，对，腿要蹬水……”他站在她身后，双手虚虚护着她的腰，海水没过两人的膝盖，阳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金箔。
夏沫学得很认真，只是偶尔还是会因为浪头害怕，下意识往林翊怀里缩。林翊的身体僵了僵，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靠得更近了些。
“你看江澈堆的计算机。”温以宁举着贝壳给江澈看，“我把花画好了，好看吗？”
江澈凑过去看，沙地上的计算机旁边，一朵用彩色贝壳点缀的向日葵开得正盛，花瓣边缘还细心地划了波浪纹。他伸手碰了碰贝壳，突然笑了：“好看，比我这个好看多了。”
“才没有，你的计算机很有创意。”温以宁把贝壳往花心里塞了塞，“你看，这样更像真的了。”
江澈看着她沾着细沙的指尖，突然说：“等开学了，我教你编程吧，就像搭沙子计算机一样有趣。”
温以宁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可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唉。”
“没关系，我教你。”江澈拿起那根枯枝，在计算机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很简单的。”
午后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沙滩上的人多了起来，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沙滩排球的击打声。苏清沅和陆知珩的公式己经写满了好大一片沙滩，他们换了好几个地方，每次浪头冲上来，就一起蹲在那里看那些字迹被海水带走，然后相视一笑，从头开始。
“这次写个简单的吧。”苏清沅用树枝戳了戳沙地，“写我们的名字。”
陆知珩点点头，先写下自己的名字，苏清沅挨着他的字迹写下自己的，两个名字并排躺在湿软的沙地上，被偶尔溅上来的海水打湿了边角。
“这样浪冲不掉了吧？”苏清沅往后退了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话音刚落，一个比之前都大的浪头涌了上来，两人赶紧往后退，眼看着海水漫过那两个名字，退潮时，沙地上只剩下一片平整的湿痕。
“看来连大海都不想让我们留作业。”陆知珩忍不住笑了，伸手拂去她肩上的细沙，“别写了，去玩会儿吧。”
苏清沅点点头，看着林翊正背着夏沫往沙滩上跑，女孩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被风吹得很远。夏沫显然是赢了什么比赛，正得意地揪着林翊的头发，而林翊虽然嘴上喊着“撒手”，脚步却没停。
江澈和温以宁正躺在野餐垫上，分享着同一副耳机，温以宁的手指跟着音乐的节奏在沙地上轻轻打着拍子，江澈侧着头看她，眼神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温以宁突然指着天空说。
江澈抬头看去，确实像极了。他从背包里翻出相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又悄悄把镜头转向温以宁，拍下她仰头看云的侧脸，阳光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夕阳西下时，海水变成了温柔的橘粉色。六个人坐在礁石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把天空染成打翻了的调色盘。
“高中就这么结束了啊。”夏沫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闷闷的，“感觉好奇怪，好像昨天还在为了月考熬夜刷题，今天就坐在海边看日落了。”
林翊递给她一瓶汽水，开瓶时的气泡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结束了才好，以后就能去新的地方，认识新的人了。”
“可我不想跟你们分开。”夏沫吸了口汽水，眼圈有点红，“我报了本省的大学，你们都要走了。”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苏清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假可以约着出来玩，就像现在这样。”
陆知珩点头附和：“我查过了，我们几个的学校，最远的坐高铁也就三小时。”
江澈从相机里翻出下午拍的照片：“以后多拍照，想对方了就看看照片。”他翻到温以宁的侧脸照时，飞快地划了过去，却还是被她瞥见了。
温以宁的脸颊微微发烫，假装看海，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海浪一遍遍涌上沙滩，带着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苏清沅想起午后被海水冲掉的公式，想起陆知珩握着她的手修改符号的温度；夏沫想起呛水时的狼狈，想起林翊背着她奔跑时的颠簸；温以宁想起江澈堆的沙子计算机，想起他悄悄拍下的那张照片；而林翊、陆知珩、江澈也都在心里藏了属于这个夏天的秘密。
“明年暑假，我们还来这里好不好？”夏沫突然说，眼睛亮晶晶的。
“好。”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虽然他们都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大家会在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生活，也许很难再像这样聚齐。可此刻，看着彼此眼里的光，他们都愿意相信这个约定。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苏清沅突然蹲下身，在沙滩上写下“我们”两个字。这次没有海浪再来冲掉它，只有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海水的咸涩，和属于高中最后一个暑假的，甜甜的味道。
林翊背着夏沫的包，手里还拎着她的帆布鞋，嘴里抱怨着“重死了”，脚步却很轻快。陆知珩帮苏清沅拿着笔记本，两人并排走着，影子偶尔会交叠在一起。江澈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温以宁画画用的贝壳，时不时看她一眼。
夕阳彻底沉入海底，天空渐渐暗下来，远处的灯塔开始闪烁。他们的笑声被海风吹向远方，和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夏天最动人的旋律。
这个高中最后的暑假，像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带着阳光和海水的味道，被小心翼翼地珍藏进记忆里，永远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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