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实验中学的红砖墙时,场边的香樟树剪碎成斑驳的光点。初三(七)班的校服在阳光下泛着浅蓝,像一汪被搅动的湖水,漾开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都站快点!隔壁班都拍完了!”班长扯着嗓子喊,手里的名单被风吹得哗啦响。最后一排的男生们还在推搡,不知谁的白球鞋踩脏了前桌女生的裙摆,换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嗔怪。苏清沅站在第三排的中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斜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
陆知珩今天穿了双新的白球鞋,鞋带系得整整齐齐,是他惯有的样子。他总是这样,连走路都带着种沉稳的认真,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操场的塑胶跑道,而是某种需要精确丈量的刻度。苏清沅想起上周三的数学课,他被老师叫到黑板解题,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睫毛的阴影,粉笔灰落在深蓝色校服肩上,像落了场细雪。她当时鬼使神差地,用橡皮擦弹了他一下,被他回头时带着笑意的瞪视烫红了耳根。
“都看镜头!个子高的往两边挪挪!”摄影师举着相机,三脚架在地上磕出轻响。人群像被风吹动的麦浪,又调整了几寸。苏清沅的肩膀被旁边的女生撞了一下,她踉跄着往左边歪了歪,正好撞上陆知珩转过来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盛着细碎的阳光。“站好。”他低声说,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伸手扶了她胳膊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苏清沅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
她看见他转身时,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忽然就想起初一那年的运动会,他在男子1000米终点线前摔倒,膝盖磕出好大一块淤青,却咬着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终点。她当时抱着医药箱跟在后面,看着他额角的汗珠砸在跑道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后来在医务室,她给他涂碘伏时手都在抖,他却笑着说“轻点,我怕疼”,结果她真的放轻了力道,被校医打趣“小姑娘对帅哥就是不一样”。
“都笑一笑啊!想想三年最开心的事!”摄影师举着相机后退几步,取景框里的人群渐渐归位。苏清沅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嘴角,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追着陆知珩的身影。他站在第二排的最右侧,微微侧着身,正和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是谁在后排喊了句“陆知珩今天又帅了啊”,引来一阵哄笑。他耳根微微泛红,却没回头,只是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苏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昨晚整理书包时,从笔记本里掉出来的那张草稿纸——上面是他写的物理公式,旁边有个被画得歪歪扭扭的小猫,是她趁他不注意偷偷画的。
“好了好了!准备了啊!”摄影师举起相机,“靠近点!都看这里!”
人群又往里挤了挤,苏清沅的肩膀贴上了旁边女生的胳膊,温热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她看到陆知珩的右脚往前挪了半寸,白色的鞋边蹭到了她的鞋尖。
就是现在。
这个念头像颗突然炸开的火星,带着点恶作剧的冲动,烫得她指尖发麻。苏清沅深吸一口气,右脚悄悄抬起,用鞋跟轻轻往他的白球鞋上碾了碾。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落在湖面。
可陆知珩像是被烫到般,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苏清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看见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她故作镇定的脸时,忽然弯起了嘴角。那笑意从眼角漫开,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纵容,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重新看向镜头,肩膀却悄悄往旁边挪了半寸,像是怕她站不稳。
快门声“咔嚓”响起时,苏清沅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她望着镜头,嘴角扬起的弧度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林翊把夏沫拉到身边时,她还在踮着脚找后排的同桌。“别找了,你同桌被老师叫去搬椅子了。”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胳膊上,稍一用力就把她带到了第二排的空位。
夏沫踉跄着站稳,抬头就撞见他近在咫尺的笑脸。“你干嘛啊?”她拍掉他的手,脸颊有点发烫。林翊的校服领口总是敞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像只调皮的小兽。
“这儿视野好。”他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夏沫想起上周的篮球赛,他投进绝杀球后,也是这样笑着冲向观众席,隔着栏杆把校服外套抛给她,汗水溅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像团火。后来她把洗干净的外套还给他时,发现口袋里有颗用糖纸包着的星星,是她前几天掉在操场的。
“站好了!”摄影师又在喊。林翊忽然伸出手,揽住夏沫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比出个标准的“耶”。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夏沫的头顶,带着阳光的温度。
“你别闹!”夏沫想躲开,却被他揽得更紧。“拍毕业照呢,开心点嘛。”他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以后想一起拍照,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夏沫的动作顿住了。是啊,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她看着林翊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想起他总在早读课时偷偷塞给她的热牛奶,想起他在她被数学题难哭时,笨拙地画小乌龟逗她笑,想起他在放学路上,故意放慢脚步跟着她,踢着路边的石子假装偶遇。那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珍珠,此刻被他一句话串成了项链,轻轻勒在心上,有点酸,又有点甜。
快门声响起时,林翊的“耶”举得更高了,夏沫望着镜头,嘴角的笑意里带着点羞赧,眼角却悄悄了。她能感觉到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像是要把这一瞬间,牢牢刻进记忆里。
江澈站在温以宁旁边时,空气仿佛都变得安静了。香樟树的影子落在他们脚边,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周围的喧嚣都隔在了外面。
温以宁的头发今天梳得很整齐,用一根简单的黑色皮筋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手里攥着块橡皮,大概是刚从教室跑出来,指尖还沾着点铅笔灰。江澈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想起每次月考后,她都会把错题本借给他,字迹娟秀,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批注符号。有一次他不小心把墨水洒在本子上,急得满头大汗,她却笑着说“没关系”,第二天重新抄了一份给她,指尖因为握笔太久,泛着淡淡的红。
“往中间站站。”老师在前面指挥。温以宁往里挪了挪,校服袖子蹭过江澈的胳膊,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校服裤子的布料被攥出浅浅的褶皱。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你准考证带了吗”,或者“昨天的物理题你听懂了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江澈是个不擅长说话的男生,连回答老师的问题都会脸红,唯独在温以宁面前,他愿意把所有的勇气都攒起来。他记得去年冬天,她感冒了总咳嗽,他绕了三条街才买到她喜欢的蜂蜜柚子茶,却在教室门口徘徊了好久,最后还是托夏沫转交给她。后来她还他杯子时,里面装着晒干的橘子皮,说“这个泡水也很好喝”。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温以宁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江澈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角,忽然有了个冲动。他的手指缓缓抬起,一点点靠近她的手。距离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温柔地漫过来。
就在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温以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江澈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停住动作,指尖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看镜头!”摄影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温以宁转过头,目光与他相撞,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她的眼睛很干净,像盛着一汪清泉,此刻映着他的影子,带着点疑惑,又有点别的什么。
江澈忽然鼓起勇气,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很轻的一下,像蝴蝶振翅掠过水面。温以宁的手指猛地蜷了起来,像受惊的小兔子。江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刚想收回手,却感觉到她的指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回碰了他一下。
那触感柔软而温暖,像春天第一朵绽开的花,轻轻落在他的心上。
快门声响起时,江澈的手指还停留在原地,温以宁望着镜头,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香樟树的叶子在他们头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秘密的瞬间,奏响温柔的序曲。
摄影师放下相机,喊了声“好了”,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男生们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女生们围在一起讨论着刚才的表情,苏清沅看着陆知珩被同学拉走的背影,发现他白球鞋上的那个浅浅的脚印,像朵悄悄绽放的花。夏沫捶了林翊一下,却没躲开他递过来的冰汽水,瓶身上的水珠滴在手上,凉丝丝的甜。江澈和温以宁慢慢跟在人群后面,谁都没有说话,却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指尖偶尔相触,又像触电般分开,留下一串细碎的心跳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香樟叶的小路上。那张定格了所有笑容的毕业照,被装进时光的相册里,藏着白球鞋上的脚印,举着“耶”的手,和指尖相触时,那一瞬间的温柔。
很多年后,当他们翻开相册,看到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时,或许会忘记那天的天气,忘记摄影师说了什么,却一定记得,那个夏天,藏在镜头之外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欢,和闪闪发光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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