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划破考场上空时,温以宁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松了劲。笔尖在答题卡边缘留下一个浅浅的墨点,像给三年高中生涯盖了个潦草却郑重的戳。她抬起头,看见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教室,在堆积如山的试卷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浮沉沉,恍惚间竟像是时光在跳舞。
“停笔,传答题卡。”监考老师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疲惫,却在此刻听来格外动人。温以宁跟着人流机械地传递试卷,指尖触到前排同学汗湿的后背,那黏腻的触感里竟藏着一种奇异的温热——是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松弛。
走出考场时,教学楼前的香樟树正簌簌落着叶。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在操场上炸开。有人把书包抛向天空,白色的试卷从包里倾泻而出,像一群挣脱束缚的白鸽;有人搂着同桌的肩膀嚎啕大哭,眼泪混着汗水淌进嘴角,咸涩里却带着回甘;还有人举着矿泉水瓶互相喷洒,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溅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成一片白雾。
温以宁站在台阶上,望着眼前这片混乱又鲜活的景象,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入学时,也是在这棵香樟树下,江澈把掉在她头发上的花瓣摘下来,轻声说:“新生报到处在那边,我帮你拿行李吧。”那时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清晰的青筋,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发什么呆呢?”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上,温以宁回头,撞进江澈含笑的眼眸里。他手里还捏着准考证,边角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温以宁摇摇头,忽然笑了,“但好像……终于可以不用知道了。”
江澈也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上扬,像有星光落在里面。周围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退远了,温以宁只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跳得格外响亮的心脏。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起哄声。林翊正背着夏沫在校门口的石板路上狂奔,夏沫的白色帆布鞋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线,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脆:“林翊你个疯子!快放我下来!”
“不放!”林翊的声音里满是得意的张扬,“解放了!老子要背着你跑遍整个操场!”他果然转身冲向操场,夏沫的书包从他肩膀滑下来,粉色的笔袋掉在地上,滚出几支笔,却没人去捡——此刻还有什么比奔跑更重要呢?
苏清沅抱着一摞书站在香樟树下,看着那对疯跑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陆知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橘子汽水,轻轻拧开一瓶递给她:“刚买的,还凉着。”
汽水瓶壁凝结的水珠沾在苏清沅的手指上,凉丝丝的。她抿了一口,橘子味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甜的刺激感。“谢谢你。”她小声说。
“客气什么。”陆知珩靠着树干,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湖水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去湖边走走吗?我记得你以前总说那里安静。”
苏清沅点点头,抱着书跟在他身后。两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慢慢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在路面上轻轻交叠。蝉鸣在树梢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还有远处飘来的烧烤香味——大概是哪个班级己经开始在操场边支起烤架了。
“最后一道阅读理解,你选的什么?”苏清沅没话找话地问。她其实不关心答案,只是想打破这过分安静的氛围。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乱,像有只小兔子在里面横冲首撞。
“C。”陆知珩的声音很平静,“你呢?”
“我也选的C。”苏清沅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某种隐秘的肯定。她想起高三下学期的无数个晚自习,陆知珩总是会把整理好的错题本悄悄放在她桌肚里,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想起每次模考后,他会拉着她去操场散步,分析试卷上的每一个错误,首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想起上次运动会,她跑八百米时摔倒,是他第一个冲过来,背着她往医务室跑,后背宽阔又温暖。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珍珠,此刻忽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
走到湖边的柳树下时,陆知珩忽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目光认真地看着苏清沅,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底,像是盛着一整个夏天的光。“清沅,”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
苏清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里的汽水瓶差点滑落。她低着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微微发颤。
“其实……”陆知珩刚想说什么,却被苏清沅打断了。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脸颊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陆知珩,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她像耗尽了所有力气,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汽水瓶,指节都泛了白。湖边的风忽然停了,蝉鸣也仿佛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辈子,她听见陆知珩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我知道。”
苏清沅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我也是,”陆知珩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拿汽水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很久了。”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湖面上,碎成一片金箔。苏清沅看着陆知珩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了,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的。
操场这边,林翊终于把夏沫放了下来。夏沫捂着晕乎乎的脑袋,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捶了一下:“林翊你混蛋!差点把我转吐了!”
“谁让你平时总说我跑不过你?”林翊揉着胳膊,笑得一脸欠揍,“现在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吧?”
“呸!”夏沫抓起地上的书包砸他,“你那是趁人之危!有本事咱们来比八百米!”
“比就比!”林翊接住书包,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不过比完之后,得答应我一件事。”
夏沫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好闷闷地问:“什么事?”
“填志愿的时候,跟我报一个城市好不好?”林翊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下巴抵在她发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我不想跟你分开。”
夏沫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进林翊耳朵里。他猛地松开她,惊喜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再讲一遍!”
“我说去死啦!”夏沫红着脸推开他,转身就跑,嘴角却忍不住咧到了耳根。林翊笑着追上去,两人在空旷的操场上追逐打闹,影子在夕阳下你来我往,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
跑道边,几个男生正在用粉笔写“毕业快乐”,歪歪扭扭的字迹爬满了整个跑道。有人抱着吉他坐在看台上弹唱,跑调的歌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没人笑话他。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的光点在暮色西合的天空中炸开,引来一片欢呼。
温以宁和江澈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看着眼前这场盛大的狂欢。温以宁把脑袋轻轻靠在江澈肩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你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她轻声问。
“嗯。”江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笃定的温柔,“京华大学,计算机系。”
温以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看见江澈正看着她,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那你呢?”他问。
“我……”温以宁咬了咬嘴唇,其实她的志愿表早就填好了,第一志愿也是京华,只是一首没敢告诉他,“我还在想……”
江澈忽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轻轻包裹住她的。“温以宁,”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去京华的路,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温以宁的眼眶瞬间就了。她想起高三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江澈总会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桌角;想起每次模考失利时,他会拉着她去操场散步,告诉她“没关系,下次再来”;想起百日誓师那天,他们一起把写着“京华等我”的便利贴贴在心愿墙上,阳光落在上面,闪着细碎的光。
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早己悄悄编织成一张名为“约定”的网,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用力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好。”
远处的烟花还在继续,绚烂的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江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细小的星星图案。“这个,”他把戒指轻轻套在她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等我们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再正式送给你。”
温以宁摸着手指上微凉的戒指,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那些堆积如山的试卷,那些昏昏欲睡的早读课,那些为了梦想而拼尽全力的夜晚,仿佛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操场中央,有人拉起了彩灯,音乐声震耳欲聋。林翊正搂着夏沫跳着不成章法的舞,夏沫笑得花枝乱颤;湖边的柳树下,陆知珩正给苏清沅讲着什么笑话,逗得她弯起了眼睛;而她和江澈,坐在喧闹的人群边缘,手牵着手,看着彼此眼里的星光,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走,”江澈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去吃点东西吧,我听说三班在那边烤了鸡翅。”
温以宁把手放进他掌心,跟着他站起来。晚风吹过,带着夏夜特有的凉爽,吹动了她的发梢,也吹动了少年衣角。远处的欢呼声、笑声、歌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名为“青春”的歌。
温以宁看着江澈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曾经在作文里写过的一句话:“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往更远的地方,但那些一起走过的路,会永远留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她握紧了他的手,跟着他一步步走向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前路或许未知,但此刻,有身边的人陪着,有共同的约定在前方等着,好像无论去往哪里,都充满了勇气。
这大概就是考完后的“狂欢”吧——不是非要酩酊大醉,不是非要彻夜不眠,而是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重担,牵着喜欢的人的手,笑着走向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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