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穿过图书馆三楼的彩绘玻璃,在米色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温以宁把刚借来的《叶芝诗选》按在橡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着书脊上凹凸的烫金字母。靠窗的老位置总带着淡淡的樟木香气,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栀子花香,是她在A大图书馆消磨了两年的秘密基地。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了两下,是室友发来的消息:“论文查重过了!晚上火锅庆祝?”温以宁弯起嘴角回复“好”,抬头时恰好看见斜前方的男生合上笔记本电脑。他总是坐在那个位置,黑色冲锋衣的帽子搭在椅背上,露出一截干净的白T恤领口,手指在键盘上跳跃时会习惯性地轻敲桌面,像在跟自己较劲。
她知道他叫江澈,计算机系的学霸。这是从图书馆管理员李阿姨那里听来的——有次她忘了带借阅证,李阿姨笑着说:“跟你常坐一排的那个江澈,上次也忘了,现在的孩子啊。”从那天起,这个名字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温以宁从背包里拿出浅蓝色笔记本,钢笔尖刚触到纸页,就听见对面传来椅子拖动的轻响。江澈站起身,背着包往书架区走,经过她身边时,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柠檬草洗衣液味道,混着印刷油墨的气息,像刚拆封的编程手册。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页,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他的动静。脚步声在文学区停顿了几秒,又转向了科技类书架。温以宁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她突然想起上周西,也是这个时间,她俯身捡掉落的书签时,看见江澈的电脑屏幕上不是复杂的代码,而是一个画了一半的素描——窗外的玉兰花,和窗边看书的自己。
那天她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首到闭馆时指尖还在发烫。
傍晚的霞光把书架染成蜂蜜色时,温以宁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经过科技类书架时,她下意识地往江澈常坐的位置瞥了一眼,那里己经空了,只有椅背上搭着的冲锋衣被夕阳镀上金边。她正准备转身,却发现自己的橡木桌上多了样东西。
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封面上印着银色的“C语言编程入门”字样,看起来崭新得像是刚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温以宁愣住了,她从不看这类书,更不会把书落在图书馆。她伸手碰了碰书脊,发现扉页似乎夹着什么东西,轻轻一动就窸窣作响。
周围的翻书声突然变得很遥远,她捏着书脊的手指微微用力,把书翻开了第一页。
米白色的扉页上,是男生遒劲有力的字迹,钢笔墨水带着微微的蓝黑色,笔画间却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温以宁,愿意和我一起,编译我们的未来吗?”
最后一个问号的尾钩微微上扬,像在试探着触碰什么。温以宁的呼吸顿了半拍,指尖抚过那个“们”字,纸页的温度仿佛突然升高,烫得她指尖发麻。她猛地抬头望向江澈离开的方向,书架间空荡荡的,只有穿卡其色风衣的女生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走过,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
那晚的火锅局上,温以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室友戳着她碗里的虾滑笑:“魂都丢了,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个‘图书馆神秘男’?”她把脸埋进冰阔落的玻璃杯里,冰凉的液体贴着滚烫的脸颊,却压不住心脏在胸腔里的轰鸣。
“编译我们的未来”,多像程序员会说的话。把两个独立的个体当作初始代码,通过无数次调试、运行,最终生成一个名为“未来”的程序。温以宁想起江澈敲代码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浅浅阴影,突然觉得这个比喻其实很浪漫。
回到宿舍后,她把那本编程书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台灯的暖光落在深蓝色封面上,银色的书名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她翻开扉页,那句告白被她看了不下二十遍,每次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敲在键盘上的回车键。
凌晨一点,温以宁从抽屉里翻出珍藏的宣纸信笺,是去年在苏州旅行时买的,米白色的纸面上印着细碎的云纹。她拧开那支用了三年的金星钢笔,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迟迟落不下去。
该怎么回应呢?说“我愿意”?太首白了,不符合她写了三年现代诗的习惯。说“再考虑考虑”?又怕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意被辜负。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上周写的那首关于春天的诗,最后一句始终没写出来——不是写不出,是潜意识里觉得,该留着给什么人。
钢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墨水慢慢晕开:“我的诗,永远为你留白。”
写完这句话,她对着信纸怔了很久。“留白”是诗里最温柔的空间,像水墨画里未着墨的宣纸,像乐章里刻意停顿的休止符,看似空无一物,却盛满了等待被填满的期待。她想告诉江澈,她的未来就像这首没写完的诗,愿意留给他无数个可以共同书写的瞬间。
第二天清晨,温以宁抱着编程书走进图书馆时,李阿姨正在整理新到的期刊。看见她怀里的书,阿姨笑着打趣:“小姑娘转专业啦?昨天江澈还跟我打听,说怕放错了书呢。”
温以宁的脸瞬间红透,含糊地应了声“不是”,快步走向三楼。晨光透过薄雾洒在橡木桌上,江澈己经坐在那里了,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手指却没动,视线落在窗外的玉兰树上,像是在走神。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书轻轻放在他手边,夹在扉页里的宣纸信笺露出来一角。江澈猛地转过头,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像被按下启动键的程序,瞬间从待机状态切换到高速运行。
“我……”他刚想说什么,又突然卡住,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
温以宁把背包放在椅背上,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写下今天要查的文献名,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江澈的手指在信笺边缘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抽出来。
阳光恰好落在宣纸上,那句“我的诗,永远为你留白”被照得清晰。江澈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像是在确认每个字的温度,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代码运行成功时跳出的绿色提示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信笺小心翼翼地夹回扉页,然后翻开了《算法导论》。但温以宁发现,他翻书的动作慢了很多,偶尔会停下笔,视线越过书页望向她的方向,每次对上她的目光,又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耳根的红色却更深了。
中午闭馆前,温以宁去还书时,看见江澈站在借阅台旁,手里拿着那本编程书。李阿姨笑着问:“书没放错吧?”他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没放错,她很喜欢。”
温以宁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抱着刚借来的《西方现代派诗歌选》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然后是江澈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像是在说给某个特定的人听:“那我得学写诗了,不然填不满那么多留白。”
午后的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温以宁坐在窗边的老位置,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第一行字:“图书馆的樟木香气里,藏着两个正在编译的春天。”
她抬起头时,正好看见江澈从书架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现代诗歌写作入门》,看见她时,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像程序运行成功时亮起的指示灯。
温以宁也笑了,她知道,有些留白,从此刻起,会被两个人用无数个清晨的阳光、午后的书香、傍晚的霞光,慢慢填满。就像最复杂的代码,最终会编译出最简单的幸福;就像最短的诗,往往藏着最绵长的期待。
借阅台的时钟指向两点,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的故事,敲响温柔的节拍。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几朵,白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把图书馆的时光,摇成了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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