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教学楼顶,苏清沅把最后一本错题集塞进书包,拉链齿咬合的瞬间,陆知珩的影子刚好覆在她脚边。他背着双肩包站在铁门后,校服领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锁骨处浅浅的痣——那是她初中时发现的秘密,像颗藏在白衬衫里的星星。
“等很久了?”苏清沅拍了拍书包上的灰,指尖擦过他校服上绣着的名字缩写。陆知珩摇摇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刚写完最后一张物理卷。”他的指腹带着做了一下午题目的薄茧,蹭过她额头时有点痒,苏清沅往后缩了缩,却被他伸手按住后颈。
“这次周测的压轴题,”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画着受力分析图,“你的辅助线画反了。”苏清沅抢过草稿纸展开,果然看见自己歪歪扭扭的线条旁,他用红笔补了条清晰的辅助线,像给迷宫开了扇窗。
楼梯间传来打闹声,林翊勾着夏沫的脖子往下拖,夏沫的帆布鞋在台阶上磕出噔噔响:“松手!我的历史笔记本还在桌上呢!”“早帮你收了。”林翊晃了晃手里的蓝色笔记本,封面上贴着夏沫喜欢的银杏叶标本,“就你这丢三落西的样,以后去了京华,怕不是要把自己弄丢在校园里。”
“谁要去京华了?”夏沫挣开他的胳膊,脸颊泛着薄红,“我可没说一定考得上。”林翊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下巴抵在她发顶:“那我考去你考的地方。”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发飘,却像颗石子落进夏沫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江澈和温以宁走在最后,他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唐诗选》,指尖夹着枚银杏书签。温以宁的发梢沾着片梧桐絮,他伸手替她摘下来,动作轻得像拈起一片云:“刚看的那首李商隐,你觉得颈联是不是太悲了?”“但‘此情可待成追忆’里有回甘。”温以宁抬头时,睫毛扫过他手腕,“就像现在。”
西个人在顶楼铁门后停住脚,江澈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午后的阳光突然涌进来,把六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顶楼的水箱上积着层薄灰,角落里堆着往届学生留下的课桌椅,栏杆上还缠着去年的爬山虎枯藤,风一吹,干枯的叶子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数着日子。
“每次来这儿都像闯进被时光忘了的地方。”夏沫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石子滚到水箱底下,惊起几只灰麻雀。林翊突然从背后搂住她的肩膀,下巴搁在她头顶晃了晃:“等明年这时候,咱们就在京华的未名湖畔喂鸽子了。”夏沫肘尖往后一顶,正撞在他肋骨上:“先考过模拟考再说吧,上次是谁数学考了全班第二十?”
林翊夸张地捂住肚子弯腰,却在夏沫转身时抓住她的手腕:“那是我让着你,不然你怎么当全班第十?”夏沫瞪他一眼,却没甩开他的手。苏清沅看着他俩打闹,忽然碰了碰陆知珩的胳膊:“你上次物理选择题错了三个。”陆知珩低头翻书包,摸出张答题纸递给她:“订正完了,解析写在背面。”
风掀起答题纸的边角,苏清沅看见他用红笔写的解题步骤,比标准答案还清晰。江澈靠在栏杆上翻诗集,温以宁凑过去看,发现他在《致橡树》的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京华的图书馆有全本的叶芝诗集。”江澈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我查过馆藏目录。”温以宁指尖抚过那朵玉兰花:“那我把我的手抄本带去,跟你换着看。”
夕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苏清沅突然站首身子,拍了拍陆知珩的肩。她的掌心带着刚握过笔的温度,陆知珩抬头时,看见她眼里盛着碎金似的光:“别掉队。”他盯着她被风吹起的碎发,喉结动了动,一字一顿地说:“绝不。”
林翊听见这话,突然把夏沫的脖子勾得更紧,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敢考不上,我就……我就去你的大学蹭课。”夏沫笑着推他:“谁要你蹭课?食堂的糖醋排骨你不许抢。”话虽这么说,手指却悄悄蜷住了他的袖口。
江澈把诗集合上,轻轻握住温以宁的手。她的指尖总是凉的,他用掌心裹住她的手指,像捧着片易碎的雪花:“京华的图书馆,我先去占座。”温以宁回握他的手,看见他手腕上的表针指向六点十五分——晚自习的铃声还有十五分钟响起。“好,”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带着诗集去找你。”
六个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挨得很近,栏杆的影子斜斜地划在地上,像道浅浅的起跑线。远处传来晚自习预备铃的声音,林翊突然喊了声“比赛开始”,拉着夏沫往楼梯间跑,夏沫的笑声顺着风飘回来:“谁跟你比赛!”苏清沅和陆知珩跟在后面,她走得快,书包带滑下来,陆知珩伸手替她把肩带拉好。江澈把诗集放进温以宁的书包,又替她理了理歪掉的校牌,才牵着她慢慢往下走。
楼梯转角的窗户映出六个人的身影,温以宁突然回头,看见顶楼的水箱在夕阳里闪着微光,像个藏着秘密的宝盒。
十月的月考像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成绩单贴在公告栏前时,围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夏沫挤不进去,林翊把她架到自己肩膀上,她扒着他的脑袋往下看,突然拍了拍他的头顶:“我进步了五名!”林翊笑着往人群外退:“那是因为我给你讲的数学错题你都记住了。”“谁让你讲的?我自己也会做。”夏沫跳下来时,脸颊红扑扑的,却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
苏清沅在成绩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又顺着往下找,看见陆知珩的名字紧跟在她后面,只差三分。“你最后道大题算错了常数项。”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下次注意。”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陆知珩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草稿本递给她:“你选择题的解题思路可以简化,我写了两种方法在里面。”
江澈的名字在年级前十里,温以宁比上次前进了八名。他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你的作文比范文还好。”温以宁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我把你上次推荐的《人间词话》摘了些句子,说不定作文能用上。”笔记本的封面上,她画了座小小的图书馆,门口站着两个背书包的人影。
晚自习的教室里,台灯连成一片橘黄色的光海。夏沫对着数学题皱眉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林翊凑过来,用笔圈住她卡住的步骤:“辅助线应该这么画。”夏沫抢过他的笔:“我早就想到了。”却在他转身时,悄悄把他写的解题步骤抄到自己本子上。
苏清沅的错题集写得密密麻麻,陆知珩在旁边替她整理物理公式,忽然发现她把“动量守恒”写成了“动量守恒”,只是第二个“恒”字的最后一笔,悄悄向上勾了勾,像个没写完的“珩”字。他没说破,只是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江澈的桌角放着本日历,每天撕下来的纸页上都写着句诗。温以宁看见今天的纸页上写着:“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她在自己的课本扉页上,写下了同样的句子。
十一月的雨下了整整一周,顶楼的铁门被雨水淋得发亮。午休时,六个人挤在楼梯间躲雨,林翊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夏沫肩上。“谁要穿你的衣服,一股汗味。”夏沫嘴上抱怨,却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苏清沅翻书包找伞,陆知珩己经撑开了一把黑色的伞:“一起走。”伞下的空间很小,她的胳膊时不时碰到他的校服,能感觉到他口袋里硬壳笔记本的轮廓。
江澈把温以宁的诗集放进自己的防水文件袋里,又从书包里拿出条干毛巾,替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刘海。“下周要降温了。”他看着窗外的雨幕,“记得带围巾。”温以宁点头时,发现他的肩膀湿了一大片——他刚才把伞大部分都偏向了她那边。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夏沫的数学考了全班第三,她把试卷拍在林翊桌上:“你看!”林翊笑着揉她的头发:“知道你厉害。”却在她转身时,悄悄把自己的试卷塞进抽屉——他其实进步了十五名,只是没说。苏清沅发现陆知珩的物理考了满分,在他的错题集上贴了颗星星贴纸:“奖励你的。”陆知珩摸了摸那颗星星,把自己整理的化学笔记递给她:“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温以宁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在年级里传阅,江澈在范文复印件的空白处,用红笔圈出了她写的句子:“理想是并肩的树,不是攀援的藤。”他把复印件折成小方块,放进钱包里,和他的京华大学招生简章放在一起。
十二月的雪来得很突然,早读课时,大家都在埋头背书,夏沫突然碰了碰林翊的胳膊,指了指窗外。雪花像碎玉一样落下来,给光秃秃的梧桐枝裹上了层白霜。林翊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雪人,给它画了顶歪歪扭扭的帽子,旁边写着“夏沫专用”。夏沫抢过他的纸,在雪人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标注“林翊”。
课间操时,苏清沅站在队伍里搓手,陆知珩突然把一副手套塞到她手里。藏蓝色的毛线手套,指尖处磨出了点毛边,显然是他自己织的。“我妈教我织的,不太好看。”他别过脸,耳朵有点红。苏清沅戴上手套,大小刚好合适,掌心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雪停后,顶楼的栏杆上积了层薄雪。江澈用手指在雪上写了句诗:“雪落无声,人间忽晚。”温以宁接着写:“但约定有声,来日方长。”两人的字迹挨在一起,被风吹得慢慢模糊,却像刻进了心里。
一月的百日誓师大会上,红条幅从教学楼顶垂下来,“距高考还有100天”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校长在主席台上讲话,夏沫偷偷在林翊的手心里画圈圈,林翊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京”字。苏清沅看着誓词板,忽然偏过头对陆知珩说:“再加把劲。”陆知珩点头,把她的书包往自己肩上挪了挪——她今天装了太多复习资料,书包沉得很。
江澈把温以宁的保温杯灌满热水,轻声说:“别紧张,按平时的节奏来。”温以宁接过杯子,发现杯壁上贴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是他写的:“行则将至,做则必成。”
二月的春节假期只有七天,大年初三那天,林翊揣着本数学真题集,在夏沫家楼下等她。“我妈包了饺子,给你带了盘。”他把保温桶递给她,里面的饺子还冒着热气。夏沫的脸红扑扑的,把自己整理的英语笔记塞给他:“这个比真题集有用。”两人站在楼下的玉兰树下,踩着没化的残雪,说了半小时的话,手里的饺子凉了,笔记却被捂得暖暖的。
苏清沅在网上找了套名校模拟卷,打印出来寄给陆知珩。三天后收到他寄来的快递,里面是订正完的试卷,每道错题旁边都写着详细的解析,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他在自家阳台上拍的日出,配着行小字:“六点起床刷题,效率很高。”
江澈去图书馆查资料,特意借了本温以宁念叨了很久的绝版诗集。他在诗集里夹了片晒干的玉兰花,寄给她时,在信封上画了个小小的图书馆。温以宁收到后,把那片玉兰花夹进自己的手抄本,在旁边写:“倒数88天,想和你一起看京华的春天。”
三月的风带着潮气,把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吹得越来越小。夏沫的历史选择题总是错,急得掉眼泪,林翊把她的错题分类整理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考点:“你看,这几个考点总是重复出现。”他讲题时很认真,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夏沫突然觉得,他其实比谁都靠谱。
苏清沅的语文文言文翻译总丢分,陆知珩把课本里的重点篇目都抄了一遍,用红笔标出得分点。“每天翻译一篇,我检查。”他把抄好的篇目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脸颊却同时红了。
温以宁的物理成绩有点波动,江澈陪她在实验室待了一下午,把所有的力学实验重新做了一遍。“你看,这里的读数误差要注意。”他握着她的手调整游标卡尺,声音近得能感觉到呼吸。夕阳透过实验室的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白墙上,像幅安静的画。
西月的模考像场暴风雨,夏沫的成绩掉了十几名,趴在桌子上不肯抬头。林翊把她的试卷摊开,一道题一道题地讲,讲着讲着,发现她在偷偷哭。“哭什么,”他伸手替她擦眼泪,指尖被她的睫毛扫得痒,“下次考回来就是了,我陪你刷题。”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错题本全部搬到夏沫家,两人在台灯下学到凌晨,桌上的咖啡换了一杯又一杯。
苏清沅的英语作文被扣了分,陆知珩把评分标准拆解开来,替她分析失分点。“你的句式太单一了。”他从书包里摸出本句型手册,“每天背五个,我抽查。”他抽查时很严格,错一个就要重新背,但苏清沅发现,他总在她背到第三个时,递过来一杯温水——她有慢性咽炎,不能喝太烫的。
江澈的数学考得不太理想,温以宁把他的错题集借去,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解题思路。“你看,换种方法更简单。”她坐在他旁边,轻声讲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江澈突然觉得,比起分数,此刻的安静更珍贵。
五月的槐花把校园染成了白色,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香。顶楼的铁门被晒得发烫,六个人又聚在那里,这次没人打闹,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穿着校服奔跑的学弟学妹。“还有一个月。”夏沫的声音有点轻,林翊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全是汗:“我查了京华的录取线,我们再加把劲,肯定够。”
苏清沅翻出刚打印的准考证信息核对表,陆知珩凑过来一起看,两人的肩膀靠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考场离得不远,考完我等你。”他的声音很稳,像定心丸,苏清沅点点头,把核对表折成小方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江澈从书包里拿出两串槐花,是他早上在操场边摘的。他把一串递给温以宁,看着她把槐花别在发间:“京华的春天,槐花也会开得很好。”温以宁闻着槐花的香,忽然想起他画的图书馆,轻声说:“到时候,我们去图书馆前的槐树下背书吧。”
六月的风带着燥热,考场外的香樟树绿得发亮。进考场前,苏清沅拍了拍陆知珩的肩,和三个月前在顶楼一样的动作,只是这次她的手心有点凉。“别慌。”陆知珩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在京华等你。”
夏沫捏着准考证的手在抖,林翊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塞进颗薄荷糖:“放轻松,考完我请你吃糖醋排骨。”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夏沫突然不抖了,抬头看他:“说话算话。”
江澈替温以宁擦了擦额角的汗,把她的笔袋检查了一遍:“准考证、身份证都在里面。”温以宁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好的纸:“这是我写的加油诗,给你。”江澈小心地把纸叠好,放进衬衫口袋,那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考场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像春蚕在啃桑叶。苏清沅写到物理大题时,想起陆知珩画的辅助线,笔尖顿了顿,很快落下清晰的步骤。夏沫做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时,眼前闪过林翊圈住的解题思路,紧张感突然消失了。江澈写作文时,脑海里浮现出温以宁的句子,笔锋变得格外流畅。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夕阳正穿过走廊的窗户,把六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站在考场外的香樟树下,没人说话,却都知道,那个在顶楼许下的约定,正随着晚风,慢慢飞向遥远的京华。
陆知珩的口袋里,还揣着苏清沅给他的橘子糖纸;林翊的书包里,放着夏沫写满批注的英语笔记;江澈的衬衫口袋里,那张加油诗的纸页,被心口的温度熨得平平整整。
远处的蝉鸣开始聒噪,夏天正铺展开来,而他们的约定,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等着在京华的春天,长出并肩的枝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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