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过篮球馆的穹顶，把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照得像无数跳动的金屑。林翊弯腰扶住膝盖，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砸在亮得能反光的木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场边的记分牌还停留在68:65，最后那个压哨三分球穿过篮网时带起的风，似乎还没完全消散在空旷的场馆里。
“翊哥，牛逼啊！”队友拍着他的后背递过矿泉水，“这球要是输了，王胖子那家伙能念叨到毕业。”
林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场边的看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还在，夏沫正低头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像幅被精心晕染过的画。他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刚才在球场上那种势如破竹的勇猛，忽然就变成了指尖发颤的慌乱。
队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笑了：“还看呢？人夏沫都等你快一个小时了。”
林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抓起背包往器材室走。脚步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和他擂鼓般的心跳声奇妙地重合在一起。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做点什么。从高一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夏沫抱着一本《百年孤独》看得入神，到后来发现她总在自己打球时悄悄坐在看台上，那些悄悄滋长的心思像藤蔓一样缠绕了整整两年，今天这场打得格外卖力的球赛，更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铺垫。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翊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夏沫正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排球，夕阳从气窗里钻进来，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暖金色。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打完了？”
“嗯。”林翊的声音有点干涩，他反手带上了门，把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和灰尘混合的味道，角落里堆着废弃的球网和拖把，空气仿佛凝固了。
夏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今天打得很精彩，最后那个三分球……”
“夏沫。”林翊突然开口打断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往前走了两步，把夏沫逼到墙角，身后是堆得高高的篮球，硬邦邦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运动服传来，却抵不过他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夏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她能闻到林翊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杂着阳光晒过的洗衣粉气息，和他平时身上清爽的薄荷味不同，此刻的味道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让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林翊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额头上还有没擦干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锁骨的凹陷处。他看着夏沫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紧张的样子，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话，到了嘴边却变得磕磕绊绊。
“我……”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夏沫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轻声说：“你说啊。”
就是这个眼神。林翊想。每次她看自己打球时，进球后回头总能撞见她这样的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笑意，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尖。就是这个眼神，支撑着他打完了无数场累到想放弃的比赛，也是这个眼神，让他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己深陷其中。
“夏沫，”林翊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脏跳得快要冲破胸膛。他死死地盯着夏沫，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拒绝？惊讶？还是……厌恶？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开玩笑的。”他又补了一句，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飘，“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一……不，可能更早，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你开始。”
夏沫彻底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眼睛里的惊讶慢慢扩散开来，像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连衣裙的衣角，指腹蹭过布料上细小的花纹，那是林翊去年运动会时，帮她捡起来的发绳上的同款花纹。
林翊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看到夏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你……你别吓我，说句话啊。”林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甚至不敢去看夏沫的眼睛，只能盯着她领口处那枚小小的珍珠项链——那是她生日时，他匿名放在她课桌里的礼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器材室里静得能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的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翊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沉默的压力逼疯的时候，夏沫突然轻轻地笑了。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湖，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狡黠。林翊猛地抬起头，看到夏沫正看着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盛着满满的笑意，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林翊，”夏沫往前凑了凑，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知道吗，我每次来看你打球，都在等你打完球，第一时间来找我。”
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拂过林翊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林翊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夏沫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退后一步，抬起手，轻轻抚平了林翊紧蹙的眉头，指尖的温度微凉，却像电流一样窜遍了林翊的全身。
“你刚才说什么？”夏沫歪着头问，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林翊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重复道：“我说……我喜欢你。”
“嗯，”夏沫点点头，然后，在林翊震惊的目光中，她轻轻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柔软的吻，像一片羽毛落下，带着栀子花香的甜味。
“林翊，”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也是。”
我也是。
这三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翊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他怔怔地看着夏沫，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和认真，看着她因为害羞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夏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小，软软的，带着点凉意，轻轻包裹住他汗湿的手掌。“我说，我也是。”她重复道，“我也喜欢你，林翊，喜欢很久了。”
林翊感觉一股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反手紧紧握住夏沫的手，生怕这只是一场幻觉。他看着夏沫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有点发热。
“那你刚才……”他想问她刚才为什么要愣住，为什么要笑，却被夏沫用手指堵住了嘴。
“我刚才在想，”夏沫的眼睛亮晶晶的，“原来你也和我一样，紧张了这么久啊。”
林翊这才注意到，夏沫的手心也全是汗，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呼吸也有些急促。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紧张，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忐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把这份喜欢藏了这么久。
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眶发热。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夏沫拥进怀里。她的身体很轻，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
“对不起，”林翊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闷闷的，“让你等了这么久。”
夏沫摇摇头，把脸贴在他的后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安心的鼓点。“没关系，”她说，“现在也不晚。”
器材室的门还关着，外面传来队友们打闹的声音，远处隐约有广播里播放的音乐声。夕阳透过气窗，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移动着。
林翊抱着夏沫，感觉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他想起高一那年在图书馆，看到她因为找不到一本参考书而着急地皱起眉头，他悄悄把自己的那本放在她手边；想起第一次在篮球场上看到她坐在看台上，他紧张得差点把球传到对方手里；想起她生日那天，他躲在走廊拐角，看着她发现礼物时惊喜的样子，心里比打了胜仗还开心；想起无数个课间，他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她的课桌，只为了看她认真做题的侧脸……
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早己在彼此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欲言又止的关心，那些藏在眼神里的喜欢，对方都一一接收到了。
“对了，”夏沫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知道那枚珍珠项链是谁送的吗？”
林翊的脸一下子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是我。”
夏沫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知道。那天我看到你在我课桌前徘徊了好久。”
林翊更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自己那么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还有去年运动会，”夏沫继续说，“我跑八百米的时候摔倒了，是你第一时间冲过来扶我，还把你的水给我喝。”
“还有上次我感冒发烧，趴在课桌上睡觉，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件你的外套。”
“还有……”
夏沫一件一件地数着，那些他以为她不知道的小事，原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林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
“那你呢？”林翊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把参考书放在我手边的时候，”夏沫打断他，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那时候我就想，这个男生，好像还挺可爱的。”
林翊笑了起来，把她抱得更紧了。
夕阳渐渐西沉，透过气窗洒进来的光线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器材室里，两个年轻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清晰而有力，像是在谱写一首关于青春和喜欢的歌。
外面传来队友们喊林翊名字的声音，大概是在催他一起去吃饭。林翊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夏沫，轻声问：“饿了吗？我请你去吃学校门口那家麻辣烫吧，你上次说想吃的。”
夏沫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啊。”
林翊拉着夏沫的手，推开器材室的门走了出去。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篮球场上还有几个没走的同学，看到他们手牵手走出来，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还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林翊没有像平时那样不好意思地躲开，而是握紧了夏沫的手，挺首了胸膛。夏沫也没有害羞地低下头，而是抬起头，迎着那些目光，脸上带着坦然的笑意。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剪影。
“对了，”夏沫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你今天最后那个三分球，是不是故意投给我看的？”
林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就是投给你看的。”
他想告诉她，为了那个球，他练了无数次，只为了在她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夏沫笑得更开心了，她踮起脚尖，在林翊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林翊，”她说，“以后你的每一场球，我都来看。”
“好。”林翊握紧她的手，“以后我打完球，第一时间就来找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慢慢走出了篮球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像是为他们的故事，拉开了一个崭新的序幕。
原来，那些藏在篮球馆里的真心话，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欢，终究还是没能藏住。而最好的结局，莫过于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就像这个傍晚的夕阳，温暖而明亮，照亮了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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