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青藤覆盖的教学楼,公告栏里那张烫金的艺术节海报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温以宁抱着刚借来的诗集从旁边经过,目光不经意扫过"诗歌朗诵专场"几个字时,脚步顿了顿。海报右下角的报名截止日期红得刺眼,像一粒突然跳进心湖的石子。
"要试试吗?"身后传来林溪的声音,她抱着一摞画纸,发尾还沾着点丙烯颜料,"我昨天听你在宿舍念《月光落在左手上》,比广播站的读得还好。"
温以宁指尖捻着诗集边缘微微发烫,抬头时正看见香樟树影落在海报上,光斑摇晃得像她没说出口的心事。她其实偷偷准备了很久,那首自己写的《星轨》里藏着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比喻——比如把某个总穿着白衬衫的背影比作"运行在固定轨道的星",比如将图书馆窗边偶然撞见的对视写做"系统异常的瞬间"。
"我...再想想。"她把诗集往怀里紧了紧,转身时撞进一道清瘦的影子里。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拾起来,指尖在触及扉页上"温以宁"三个字时停顿半秒。
"抱歉。"江澈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程序般的冷静,白衬衫领口别着的校徽在阳光下闪了闪。他是计算机系的传奇,听说能在三天内写出一个校园导航系统,也听说他的世界里只有0和1组成的代码河流。
温以宁慌忙接过诗集,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像电流窜过主板的微麻感。"没、没事。"她看着他弯腰捡起最后一页散落的稿纸,那是《星轨》的草稿,字迹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江澈把稿纸递回来时,目光在"当光标遇见断点"那句诗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恢复惯常的平静:"艺术节的灯光系统,我们系在负责调试。"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有需要,可以提需求。"
温以宁首到看着他走进实验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她低头看着稿纸上那行被他目光扫过的诗句,忽然下定决心在报名表上写下了名字。
艺术节前的两周,校园里像被撒了把跳跳糖,到处是排练的歌声和舞鞋摩擦地面的声响。温以宁总在傍晚去礼堂练朗诵,夕阳透过高窗斜斜切进来,把舞台照成一块融化的金箔。
她第一次见到江澈在调试灯光时,他正蹲在控制台前敲代码,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舞台上方的追光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束像只温顺的猫,轻轻落在她脚边。
"试试走位。"江澈的声音从控制台那边传来,他没抬头,手指还在键盘上跳跃,"灯光会跟着移动轨迹调整参数。"
温以宁握着稿纸站进光束里,声音随着心跳微微发颤。当她念到"星子在代码里游弋"时,头顶的顶灯突然次第亮起,像被唤醒的星群,在深蓝色的幕布上投下细碎的光。她惊讶地抬头,看见江澈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
"是...预设的效果吗?"她轻声问。
"临时加的变量。"他终于转过头,灯光在他瞳孔里碎成光点,"你的诗里提到了星子。"
那之后温以宁总在排练时遇见江澈。有时他在检修线路,让她帮忙递个螺丝刀;有时他会突然说"再试一次",然后调整灯光的色温,从冷白到暖黄,首到她说"这个像清晨的光"才停下。
林溪抱着画板来探班时,撞见过江澈蹲在舞台边,给温以宁看他手机里的灯光模拟图。"你看,这里用三基色混出的靛蓝,和你诗里'暮色浸透芯片'的感觉是不是接近?"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划出一道流畅的光轨。
"啧啧,程序猿谈起浪漫来真要命。"林溪在温以宁耳边咬耳朵,却被江澈清晰地听见。他推了推眼镜,耳尖泛起微红,转身假装检查设备:"我只是在优化用户体验。"
温以宁把这句记在心里,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算他的用户吗?还是某个特殊的变量?
艺术节当天,礼堂里飘着气球和彩带,后台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到处是穿演出服的身影。温以宁攥着稿纸的手心全是汗,听见报幕员念出她的名字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别怕,"林溪帮她理了理衣领,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你看台下第三排,有人特意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
温以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江澈坐在那里,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像是在监控什么。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隔着攒动的人头对她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他某次调试灯光时说的话:"所有参数都设定好了,你只要站在那里就好。"
聚光灯骤然亮起,像一双温柔的手托住她。温以宁深吸一口气,声音随着光束缓缓流淌开来:"当光标遇见断点,当星轨偏离航线,我在二进制的森林里,捡拾你遗落的字节..."
台下很安静,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浮动。她看见江澈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像在为她的诗句伴奏。舞台上方的灯光随着诗句变换,时而化作疏朗的星群,时而凝作温润的月光,当念到"你的名字是唯一的变量"时,所有流动的光突然静止了。
温以宁下意识地抬头,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原本散作星点的顶灯正在重新排列,暖黄的光束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深蓝色的幕布上勾勒出笔画。先是一点,然后是横,接着是撇捺——那分明是汉字的轮廓。台下渐渐响起细碎的惊叹,有人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像惊扰的萤火虫。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慢下来,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跳动的光。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个礼堂突然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幕布上,三盏追光灯和数十顶灯精准地拼出了三个字:温以宁。
笔画舒展,光影柔和,像是有人用月光写就的情书。
温以宁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视线突然模糊了。她看见台下的江澈合上笔记本,抬头望向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干净得像被代码洗过。那些藏在诗句里的心事,那些灯光下的试探,那些没说出口的变量,此刻都化作眼前这三个会发光的字。
"我在算法里,种出了你的名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忍不住弯起嘴角。眼泪掉下来,砸在话筒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程序运行时的提示音。
掌声里混着善意的哄笑,林溪在后台朝她比了个"太棒了"的手势。温以宁深深鞠躬,起身时再次望向那三个字,它们在灯光里微微闪烁,像是在说"程序己执行,浪漫无bug"。
下台时她的脚步还有些飘,刚走到侧幕就被人拦住。江澈站在阴影里,手里还攥着那根连接控制台的数据线,像握着某种信物。
"代码...写了很久吗?"温以宁擦掉眼泪,声音还带着哽咽。
"调试了十七次。"他说,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第一次让灯光拼汉字,有三个像素点总是出错。"
"哪个字最难?"
"宁。"他看着她的眼睛,光落在里面,"宝盖头的弧度,试了五种参数才对。"
温以宁突然笑起来,眼泪又跟着掉:"江澈,你知道吗?我的诗里,'宁'字后面藏着你的名字。"
他愣住了,像是第一次遇到无法解析的程序。晚风从后台的窗户溜进来,卷着桂花香扑在两人脸上,舞台上的音乐和掌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后来温以宁才知道,江澈为了这三分钟的灯光秀,熬了七个通宵。他去图书馆借了书法字典研究笔画结构,把"温以宁"三个字拆解成无数个坐标点,编写了上万行代码来控制每一盏灯的明暗和角度。他甚至去请教了中文系的教授,问什么样的光影能配得上"星轨"的意象。
"其实还有个隐藏程序。"某天江澈给她看后台数据时,突然说。他调出一段代码,运行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当温以宁的声音频率达到650Hz时,触发灯光序列。"
"这是什么?"温以宁好奇地问。
"你念到自己名字时的音调。"他指着波形图上那个陡峭的峰值,"我录下来了。"
夕阳透过实验楼的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温以宁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突然觉得那些0和1组成的河流里,藏着比诗歌更动人的隐喻。
原来最理性的程序,也能写出最柔软的告白。就像此刻,他指尖敲出的不是指令,而是一句藏在数据流里的"我喜欢你",正沿着光的轨迹,奔向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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